段難情自言自語了一嘴,「她為何要另開一間?」
夥計緊接著沒好氣的抱怨,「為何另開一間,若我看到自家夫君成了這副鬼樣子,我也另開一間。」
段難情瞪了他一眼,隨後便意識到自己這副樣子確實太不雅,殿下離開也是對的。
但還是有些不甘心,「為何要離這麼遠?」
「公子這可怨不得別人,這可是你家夫人要求的。」夥計終於硬氣一回。
段難情放開他,叮囑他送些洗刷用品以及浴湯過來,夥計一聽便明白了,樣樣為他備的齊全,像是婚前為新郎官備物事似的,甚至連浴湯里都撒上花瓣了,畢竟小別勝新婚,都懂。
夥計還將一盤吃食給他送去,臨走時對他笑的甚是曖昧,段難情直覺得這人想歪了。
歪就歪吧,誰讓外人都以為他倆是夫妻呢。
段難情將自己收拾了一下午,又恢復了那種「翩翩世公子,踽踽俏郎君」的樣子,但比那俊俏的郎君還要多了些凌厲與霸道,畢竟曾經執劍戰殺場,劍下不留人。
段難情也顧不得那些吃食,只想著快些見到殿下,不知離開這麼些時日,她過的怎樣,想想就擔心,但是一想到要見到她,心裡又會欣喜,這到底是為什麼,段難情無從考究,因為他已經疾步向對頭走去,恨不得跑起來。
站到她門前,段難情忽然間都不敢去敲門,心卻敲得「咚咚」的,感覺要跳出來似的。
就在段難情準備下手去叩門時,房門突然就自己開了,段難情抬眼看去,笑容驚在了臉上,面前的殿下雖還是之前的殿下,但這一身黑袍是怎麼回事?
這還是段難情生平第一次看到女子襲黑裳,竟是如此的冷艷,而且她今日還綰了個簡單的髮髻,插了兩支晶瑩剔透的白玉簪子,更加顯得她周身清冷,尤其現在她還用那雙無任何感情的眼睛看著自己,段難情都覺得有些不認識她了。
愣了好久,段難情才對她微微一笑,然後向她伸出一隻手,意思不言而喻。
但是夏涼安只是垂下眼瞼,看了看他那隻手,沒做出任何反應,復而又望向他。
段難情還晃了晃手,輕聲道:「走吧,我們回去。」
夏涼安身子一側,「無須。」
「為何?」段難情本能脫口而出。
之前不都是她一意孤行的非要牽著自己的手嗎?那為何現在自己主動了,她卻要拒絕?難道是還在生自己的氣嗎?
「我......並非是有意說那些話的,我只是希望......」
夏涼安轉頭看他,段難情的話戛然而止,只是希望,希望什麼,自己本希望的不就是這樣,她認清自己的身份,不做越軌之事,不行親昵之舉,可為何她按照自己希望的來了,而自己卻偏偏不喜了呢?
「殿,殿下!」段難情眼看她要轉身離開,手下一急抓住了她,夏涼安站定只是微微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抓住的手,再無其他動作和言辭。
段難情不知為何會如此,只低聲道了一句:「我們不是夫妻嗎?」
夏涼安餘光瞥了他一眼,「不再是。」
「什麼?」
「夫妻。」
「殿下能否告知臣緣由?」段難情自己都沒發覺他那隻手握得有多用力。
「不喜。」
轟!段難情仿佛聽到心裡有座城牆倒塌了,全身的力氣仿佛在聽到這兩個字時被全部抽乾,他覺得此時他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了,直到此時方知「不喜」倆字,傷人,更傷心。
可是更奇怪的是,聽到她如此言辭,自己本該為之高興的,但為何自己會如此的難受呢?難受到就像有人拿針不停的刺自己的心,痛的都快不能呼吸了。
段難情僵硬著身子鬆開她的手,如失了魂一般躬身行了一個大禮,「臣,遵命!」
最後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到原來房間的,他只知道此時他好想喝酒,好想讓自己醉過去,前些日子自己尋不見她想以此來逃避自己的失職,但現在她回來了,為何自己卻更想醉一場來逃避,可這次自己要以什麼藉口來逃避,逃避什麼?
段難情一晚上都在想要以什麼藉口來逃避此次醉酒,但最終到天亮,也沒想出來,或許不是他想不出來,而是不想去承認這些藉口罷了。
她是君之妻,自己是臣,這早已是被上天註定好的一場關係,逾越不得半分!
即使知道這些,段難情還是一夜睜眼到天亮,人世間什麼都可以主宰,唯一主宰不了的便是人心,段難情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守不住心的。
是她說「夫妻」二字時,還是她第一次牽自己手的時候,或者是她逼迫自己嘗她嘗過的蜜糖時,帶她一起策馬狂奔時,她說一起睡時,要求一同沐浴時,逛遍整個市集將狐狸面具戴在自己臉上時,飲盡一壇半杯醉時,她消失的第一個晚上......
短短數日,自己竟和她做了這麼多本不該做的事,此時這些回憶仿佛只有自己一人記得而已,而另一人卻乾脆的抽身離去,自己是否也該就此丟掉?
在此待了數日,今日也該離開了,段難情收拾好自己去找她,卻發現她早已不在房中,下樓才發現她已經在用早膳了。
「殿......早啊。」段難情及時改了口,在她對面坐下,卻只見食案上有酒不見吃食,段難情將她的酒收了過來,「為何大清早的飲酒,傷身。」
然後轉身喚來夥計,「來兩份早膳。」
「要兩份一樣的早膳嗎?可有忌口?」
「......」段難情神情一頓,看了看對面的人,方知,到此時自己竟還不曉她喜愛什麼膳食,但是突然憶起和她第一次在營帳內用的早膳,便道:「同樣的即可,少咸,微甜。」
夥計很快端了兩份早膳上來,段難情幫她擺好在面前,也只青睞她一個眼神,別無其他。
雖然知她平素便是如此,但是卻還是隱隱覺得她和以往不一樣了,是因為換了裝束的原因嗎?果然黑色不如白色平和。
早膳過後,段難情詢問她可不可口。
「尚可。」二字概括。
二人說走便走,當夥計將兩匹馬牽出來時,段難情也明白了,夥計同情的看他一眼,將兩匹馬的韁繩遞給了他,兩匹馬一黑一白,猶如他兩人一黑一白一樣,段難情將兩匹馬都牽到她面前,夏涼安隨便牽過一隻黑色的,一個翻身利落的上馬,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就連一旁相送的夥計都跟著傻眼了,悄悄走到段難情身邊小聲對他道:「想不到尊夫人功夫如此了得,公子好福氣啊!」
說完夥計還衝他眨了一下眼睛,段難情看了什麼也沒說翻身上馬,策馬追了出去,夥計在後面沖他喊:「二位一路走好啊,歡迎下次再來——」
「駕!」段難情快馬追趕前面的那個人影,似乎是要躲著自己似的。
兩人一路沿著條溪流向下,午膳時,倆人便捉了溪里的魚烤來吃,生火烤魚這種事對於段難情這種十幾年在軍營中長大的人來說再熟悉不過了,就是少了些調味品。
段難情將有些礙事的外袍脫掉,挽了褲腿跑到了小溪里,此時這個時節,對夏涼安來說或許有些涼意,但是對段難情這種混跡沙場的男人來說,根本不在話下,而且現在正是魚兒肥美的時候,段難情趁機多捉了幾條扔到岸上,活蹦亂跳的。
夏涼安將馬兒拴到了草多的地方,然後回來按住那幾條快翻進溪里的魚,將它們拿到了溪邊稍遠些的位置,段難情站在水裡看她有條不紊的運著幾條魚,絲毫嫌棄也無,心裡莫名一暖,隨後也上了岸,找了些枯樹枝,生了堆火,外面圍了一圈插著魚的樹枝。
夏涼安坐在旁邊安安靜靜的看他翻動著樹枝,既沒有開口的意思,也沒有動手的意思,段難情覺得她此次回來變得更加沉默了,不是那種沉默而是......淡漠,似乎對什麼都沒有興趣,仿佛那種脫離紅塵俗世,無欲無求之人。
「殿下可是受傷了?」段難情憶起來在房中羊絨毯上見到的一滴血。
夏涼安眼神沉了一下,扭頭朝他看去,二人目光在空中相撞,無人閃躲,半晌,夏涼安才道一字,「無。」
「?」這個問題還需要考慮這麼久嗎?以至於段難情都質疑她的回答了。
既然這樣,那自己便更不能多加問詢了,只好在日後多加注意了。
段難情將烤好的魚遞給她,「小心,燙。」
夏涼安看他一眼接了過來,魚被烤得外焦里嫩,飄著一股大自然原始的香味,夏涼安咬了一口。
「如何?」
夏涼安咽下,「甚好。」
「是嗎?」段難情還是頭一次從她口中聽到這麼高的讚賞字眼,最多就是「尚可」倆字,如此倆字倒讓段難情久違的露出一次笑容,「甚好便好。」
倆人安安靜靜的結束午膳,自己喝了些水,又給馬兒飲足了水,接著便往下一段路趕去,披著落日的光輝,倆人駛入一座新的城池,千城。
說起千城來,其實這座城池不算大,但是卻在大商的交通要塞上,以至於千城雖小,卻富可敵國,每天都會有成百上千人來這兒談生意做買賣,小小的城池每天都被擠滿各個國家和地區的人。
千城的城主,沒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他名字中有個千字,所以人們都喚他做千殿,聽說千殿極少出千城,各個地區的生意也分由手下人去打點,以至於很多外地人都不識得千殿。
段難情與夏涼安騎著馬便進了城,城中此時已很是熱鬧,街邊小吃,路邊攤子,賣吃的,賣玩的,應有盡有,看花了眼,因每日都會有外人進去,所以本地人對他倆此番入城早已見怪不怪,可能有些怪的便是對夏涼安的穿著吧,畢竟女子極少襲黑袍,但是她卻穿出了不一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