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伯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畢竟從那位公主剛入宮,侯爺便讓自己派人多注意宮裡的動向,肯定不僅僅是動向這麼簡單,段伯將他從小看到大,他的心思自己還能不清楚嗎,只是侯爺即將大婚,此事若是告訴他,恐對大婚不利,所以段伯打算大婚之後再說。
段伯笑笑,「無事。」後便退出了膳廳。
段難情不光是個侯爺,他也是個將軍,對於段伯這種欲言又止的態度,段難情還是能覺察出來的,於是深夜段難情便收到了從宮中傳來的密信,信中只有六個字:公主深陷天牢。
段難情被這六個字震的眉頭都擰在一塊了,本以為冷宮便是她最後的歸宿了,沒想到竟然還是逃不過天牢的命運。
「咳咳。」段難情輕咳了兩聲,手中摩挲著那顆紅色的石頭,暖暖的溫度自掌心傳到心臟,溫暖整個身子,段難情一夜未眠,翌日一早,段難情便急忙向外走去,但是走了一半又折返去了膳廳,導致膳房做早膳的廚娘都慌了,昨夜段管家未曾告知次日早膳要提前啊。
反觀段難情只是坐在那兒,也並未催促,像是陷入了沉思。
確實,這還是段難情首次因為她的事而亂了陣腳,他想一早去問問陛下為何將她打入天牢,但是細想這樣只會將她害的更深,無論站在何種角度,身為臣子都不可過問陛下的後宮之事,這也是有史以來,段難情第一次認識到自己身份地位的卑微,卑微到連觸及她的一舉一動都只能是偷窺。
只是令段難情沒有想到的是,他沒去找皇帝,皇帝卻來找他了。
在段難情告假了幾日後,裴慶公公竟然出現在了他張燈結彩的侯府門口,段伯親自相迎並引他入大堂上座,隨後去書房告知段難情。
「侯爺,裴公公來了。」
段難情有些意外,「裴掌監?」
「正是。」
「他來此何事?」段難情深思了一下。
「老奴也不知。」段伯也跟著想了想,「興許是來賀喜的吧。」
「此時賀喜,未免早了些吧。」段難情邊說著邊向外走。
段伯跟在身後笑呵呵的,「喜事宜早不宜遲。」
段難情還未步入大堂,剛端起茶盞的裴慶立馬放下,起身行禮,「老奴見過永安侯,恭喜侯爺啦。」
段難情回禮,「謝過裴掌監。」
「侯爺客氣啦。」裴慶甩了下拂塵,「老奴此次前來,並非主要來賀喜,而是遵陛下旨來請侯爺入宮一趟。」
「陛下?」段難情有些疑惑,商敬初難不成懷疑自己告假有假?
「正是陛下。」
「陛下可有說是何事?」
裴慶一笑,「奴才只是個傳話的,陛下說什麼奴才就去做什麼。」
段難情也知道從他嘴裡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本侯知道啦,整裝便去,還請掌監先行。」
「那老奴便先回去復命啦。」裴慶笑著後退,「告辭。」
段難情整理著裝,換上幾日未穿的朝服,大婚之日將至,為了不必要的麻煩,段難情坐上了轎子,多少有些不符合他這大將軍的人設了。
一路上段難情都在思考怎麼回應自己告假這件事,但實際見到商敬初卻不是他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裴掌監。」段難情對早就候在三思殿外裴慶行禮。
裴慶立馬小跑到跟前,「侯爺,陛下已在殿內候著您了。」
裴慶對他一點頭,隨後開門步入三思殿,單膝下跪行禮,「微臣見過陛......」
誰知商敬初焦急的一把抓住段難情的胳膊,「難情,你快讓她救救殊一吧。」
「?」段難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皺著眉頭問他,「誰?」
「殊一,是殊一啊!」商敬初急的連點帝王的樣子都沒有了。
段難情這才回過神來,猛一震驚,「唯兒?唯兒她怎麼啦?」
「殊一她快不行啦!」
段難情心裡咯噔一下,前些日子安也出事定是遭到了反噬,如今長公主又出事,真希望跟那件事無關,思及此,段難情還是神情淡定的問道:「陛下切莫此言,宮中御醫無數,定有一個能妙......」
「宮裡御醫都看遍了,個個束手無策,坊間朕也派人問了,均說不是醫者所及,所以......朕便想到了你。」
「臣?」段難情有些疑惑,「可微臣不通醫術啊。」
「朕沒讓你去醫,朕是讓你請人來醫。」
段難情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手指微微彎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陛下想請誰來一道聖旨不就可以了嗎?何需微臣去請?」
「你知道的,朕對她束手無策。」
段難情輕笑一聲,「那她現在何處?」
「......」商敬初沉默了,但過了一會兒,商敬初信誓旦旦的對段難情保證,「若你能讓她醫好殊一,她什麼要求朕都答應,包括皇后之位。」
段難情對他說的這「皇后之位」四個字,嗤之以鼻,這很快引起了商敬初的不滿。
「段難情你可別太過分,這後位是朕最大的限度了。」
「那微臣要陛下還她自由之身。」
「自由之身?」商敬初還以為他會提出多麼過分的要求呢,難道就是這?
段難情再一次確認,「對,送她出宮,賜她一處宅院,還她一片安靜。」
「啊哈哈,哈哈哈。」商敬初高興的大笑,「好好好,只要能醫好公主,朕專門為她蓋一處精緻宅院。」
「那微臣能問問陛下,為何將她貶入天牢嗎?」
這次商敬初可是強勢起來了,「她謀害了皇家子嗣。」
段難情眼神眯了一下,「陛下可查清楚了?」
「你在質疑朕?」
「微臣不敢!」段難情趕忙低頭認錯。
「當時可是朕親眼所見,她推了朕的愛妃,致使她身下留了一攤血,她還如何抵賴,將她打入天牢都是輕的了,謀害皇家子嗣其罪當誅,朕念她一國公主,才留她一命,當然,若是她救不回長公主的命,那朕也只能公事公辦了。」
段難情聽完只是疑惑的皺了皺眉,隨後道:「微臣明白了。」接著想了想,「陛下可否帶微臣去趟凌雲殿,臣想去看看長公主的病情?」
商敬初一拍即合,「朕正有此意。」
隨後商敬初帶著段難情前面疾走,裴慶後面小跑跟著,來到凌雲殿門口便聽到殿內傳來低沉的嗚咽聲,還有小聲的勸慰聲:「太后您也要保重身子啊!」
殿外裴慶一聲喊:「陛下駕到——」
殿內的下人都跑出來迎接,「恭迎陛下,侯爺。」
商敬初此時也沒心思顧及他們,帶著段難情直接進去了,「兒臣見過母后。」
段難情施禮,「微臣見過太后娘娘。」
太后一看到商敬初來了,立馬哭著朝商敬初來了,商敬初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又將她扶回商唯的臥榻旁。
太后一邊哭一邊道:「你說哀家這是造了什麼孽啊,皇家的子嗣哀家守不住,如今連哀家這唯一的女兒也要被奪去。」
「母后不會的,唯兒不會走的。」商敬初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說自己的母后了,這幾天只要他一來這凌雲殿太后便會朝他哭訴一番。
這次他帶了段難情,自認勝券在握了,於是朝段難情使了個眼色,段難情會意便朝太后說道:「太后不必擔心,微臣認識一人,通曉一些這方面的知識......」
「那還不快些叫來,在等什麼?」太后一聽這消息恨不得跳起來,隨後便望向商敬初,「快去,把她給哀家叫來,只要他能醫好公主,他要什麼哀家都答應!」
商敬初為難的看著段難情,段難情只好再次接招,「太后莫急,容臣看下公主的病情。」
商敬初此時跟著附和起來,「對,難情看一下唯兒這症狀到時也好給人描述。」
太后半信半疑的起身往後退了退,商敬初使眼色讓段難情快些去瞧一瞧。
這段難情不瞧還好,一瞧心真是沉到了谷底。
只見長公主這病與太傅府上千金的病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只能說是太像啦,都是從頭開始變黑,慢慢往下長,只是長公主不是整個皮膚變黑,而是一個斑點一個斑點的長。
可想而知,本該如花般燦爛的年紀,紅潤白皙的皮膚上突然長出一片片的黑斑,而且還是一國的公主,這想死的心也會有的吧。
段難情看著那張長了黑斑的臉已不是之前見過的那般神采奕奕,容光煥發,而是蠟黃憔悴,段難情便知是反噬所致了,但是心中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同情?定是她對陳小姐做了什麼。
憤怒?可是她已經得到了懲罰。
可憐?一國公主落得如此下場確實可憐。
未有害人之心,又怎會遭此回報?
索性黑斑才到脖頸,段難情轉身對太后道:「難情先行告退。」說罷,看了眼商敬初,接著後退兩步轉身出了凌雲殿。
商敬初秒懂,立馬安撫好太后跟著出來了,果然段難情在不遠處的廊坊下等著他,商敬初秉退下人隻身與段難情並排站立。
二人沉默了良久,終是商敬初忍不住問了出來,「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段難情點頭,「嗯。」
商敬初立馬扭頭看他,段難情看著他那雙求知的大眼,避過了他的目光,淡定的說道:「是反噬。」
「反噬?」商敬初眉頭快擰成一條線,「那是什麼?」
段難情卻搖頭,「微臣也不知,但微臣猜測那應該是反噬。」
「為何?」
段難情卻意味深長的看了商敬初一眼,看的他都有些發毛,然後便聽他道:「微臣上次見此狀還是在陳小姐身上。」
「就那個陳太傅的千金,你的......」
「對,微臣的未婚妻。」
「她不是幼時便......」
「此前微臣不知,但上次確實如長公主這般,甚至更為嚴重,只有一晚可活。」
「那你的意思是,夏涼安只用了一柱香的時間便讓她痊癒啦?」商敬初簡直不敢置信那個被自己打入天牢的女人竟然在這方面如此厲害,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後悔將她打入天牢了,此時還得求段難情去請她。
段難情看著他震驚的表情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那她做了什麼,又為何會反噬?」商敬初一改常態反倒質問起他來。
段難情搖頭,「微臣不知,但是微臣聽雲台山的慧錦大師曾經說起過,有些術士會通過歪門邪道養些邪物用以控制或加害他人,若邪物被迫那麼自身也會遭受相應的反噬,所以在道家此術是被禁用的。」
「你的意思是,殊一用邪物去害人了,而且害的還是你的未婚妻,然後你陰差陽錯破了殊一的邪物,從而她便遭到了反噬?」
段難情面無表情的點頭,「嗯。」
商敬初此時想笑還不能笑,如此荒謬的推測,身為一國將軍的他竟然還點頭,商敬初真不知道是該說他迷信還是市井了。
「好,那朕問你。」商敬初強忍著笑意問他,「你說這邪物是術士所養,那殊一不是術士如何會養?」
「是段慰。」
商敬初的笑直接卡在了臉上,段家二公子可是全都城都知道師承雲台山的慧錦大師,而且商敬初還知道段慰傾慕殊一,這下商敬初徹底笑不出來了。
「前幾日,安也突發惡疾,身體猶如火焰焚燒,但表象卻安然無恙,每每入夜發作,都城各路名醫郎中都束手無策......」
商敬初急切的望著他突然停住的樣子,挑挑眉頭,似若詢問,然後呢?
段難情看他那一臉渴求的樣子繼續道:「慧錦大師出山,方才覓得良方。」
「好啦?」
「反噬只能壓制,無法治癒,所經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商敬初半信半疑,「若世上真有此反噬,那豈不是人人都可以......」
「此乃邪術,禁術,陛下切莫起了心思!」段難情鄭重的提醒他。
商敬初看他又嚴肅的面龐,沖他一笑,「當然不會,朕乃天子,豈會做那害人害己之事?」
冷不丁的段難情突然來一句,「天牢。」
「好,朕讓裴慶帶你過去。」商敬初急忙要召喚裴慶過來,卻被段難情拒絕了。
「不必了。」段難情看了他一眼,直接大步離開了,朝著天牢方向。
看到段難情離開,裴慶才從遠處的樹蔭下走過來。
「陛下。」裴慶喚了一聲,商敬初也未回頭,依舊是望著段難情離去的方向,「陛下,侯爺一人前去恐怕不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