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臥的房門被輕手輕腳地帶上,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從房間退了出去。
接著是客廳大門關上的聲響,門鎖發出「咔噠」一聲。
風撩起窗簾一角,熟睡的傅瑜君睫毛不安分地顫了顫,翻身向里,她在夢裡咂了咂嘴,無意識地嬰寧了句,露出甜美的笑容。
關菡站在電梯裡,雙手握拳垂落在身側,掌心出汗,不住地劇烈呼吸著,電梯轎廂牆壁映出她驚慌又茫然的臉。
過了好一會兒,關菡才發現自己沒按電梯鍵,她咽了咽乾涸的喉嚨,手指按下負一樓。
傅瑜君買的樓層很高,下行所需的時間很長,關菡兩條腿有些酸軟,後退著將背抵在了電梯的轎壁上,仰起頭閉上眼睛,呼吸聲漸漸地輕緩下來。
電梯「滴」一聲抵達目的樓層,關菡神情自若地走出來,在熟悉無比的停車場繞了三圈找到自己的車,驅車回家。
她中午一點去接傅瑜君,吃飯、來回折騰了一趟,到家已經是晚上了。
關爸爸關媽媽在看電視,聲音開得震天響,上了年紀的人耳朵會逐漸不靈光,關荷窩在單人沙發里,一邊嗑瓜子一邊玩手機。
玄關有一面玻璃堪堪擋住了關菡的身形,她像只幽靈一樣飄進來,半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離大門最近的關荷餘光瞧著有東西在動,猛一抬頭嚇得險些心臟驟停。
那麼大個人,不聲不響地杵在那兒!
關荷撫著心口道:「姐你幹嗎呢?!」
關菡像是被一個重新按了開始鍵的機器,在進屋後停頓了數十秒後,不緊不慢地換上了另一隻拖鞋,淡道:「沒幹嗎。」
關媽媽把電視機音量調小,問她:「你那藝人又留你到現在?」
關菡幾不可聞地嗯了聲。
下午蕭歸雲還打電話來了呢,找關菡的,但關菡不在。關媽媽現在對這個「準兒媳」十分滿意,一切擋在關菡和蕭歸雲面前的都是障礙物,哪怕是個標緻的小姑娘也不行。
關媽媽皺眉道:「你們幹這行的都這樣嗎?她們叫你們,你們就得隨叫隨到嗎?」
關菡神情有細微的不對勁,但關家人都沒注意到。能從關菡臉上看到情緒波動的,都不是普通人。
關荷舉手道:「這題我會,是這樣的,畢竟娛樂圈總有些預料不到的突發事件。」
關媽媽吐槽:「你是私人助理我了解,但你姐不是經紀人麼,我看網上說那經紀人權力可大了,也沒哪個藝人要經紀人跟進跟出的。」
關荷樂道:「您還看這些呢?」
關菡心不在焉地坐在了另一張沙發。
關媽媽和關荷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忽然扯到談對象的事,關媽媽道:「哎,你帶的那個藝人今年多少歲數了?」
關菡算的實歲,道:「二十七。」
「二十七也老大不小了,有對象了嗎?」關媽媽關心地問。
關菡神情驟冷,一陣突如其來的躁鬱裹挾著火氣,摧枯拉朽燒毀了理智,衝口而出一句飽含火。藥味的話。
「關你什麼事?」
她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尖銳的話,嗆得關媽媽啞口無言。
關爸爸把遙控器一拍,喝道:「怎麼和你媽說話呢?」
關媽媽按住丈夫行將起身的肩膀,搖了搖頭。
關菡一點一點地撿回了潰散的理智,低頭向她媽說了聲「對不起」,藉口回房了。
客廳三個人面面相覷。
關荷這才弱弱地說:「我覺得姐今天有點不大對勁,她的臉色很差,一點血色都沒有。」
關媽媽扭頭斥了關爸爸一句:「都怪你,沒事幹嗎凶她?看不出來她心情不好嗎?」
關爸爸想說是你先問對象的事,把她弄得突然發火的,但面對妻子言之鑿鑿的控訴,他還能怎麼樣?老實受著唄。
父母輩的直覺有時候准得可怕,關爸爸沉吟片刻,道:「她今天回來就怪怪的,你一提傅瑜君有沒有對象她就發火,而且她們倆待在一起的時間真的太多了,除了在家睡覺,可能都沒分開過。」
關爸爸抬頭瞧了眼關菡緊閉的房門,壓低聲音道:「現在回家也是越回越晚,說不定覺都睡了。」
關媽媽和關荷一塊看著他,眼神微妙。
關爸爸琢磨過味來,掩嘴咳了聲,解釋道:「我說的是單純的睡覺,不是那種……睡。」
越解釋越糟。
關媽媽和關荷一致認為他說得有道理,大女兒恐怕是喜歡上自家藝人了。
關菡雖然在圈裡工作,但長輩們還是改不了對娛樂圈的固有印象,那就是個魚龍混雜的大染缸,男明星女明星亂的啊,沒有幾個是乾乾淨淨的。
這可怎麼辦好?
***
傅瑜君飛機勞頓,回來以後又一直坐車,吃飽喝足,洗完澡,有心上人作陪,沒多久便睡得昏沉,她夜裡十一點醒過來,手指摸到的唇角弧度還是上揚的。
依稀做了個美夢,但具體夢到什麼她給忘記了。
醒後第一時間摸到手機,打開了微-信,檢查關菡的消息。
一個小時前,關菡給她發了條:【晚安】
傅瑜君眯縫著眼看上面顯示的時間,才十點不到,關小菡真是越睡越早了。思路到這裡,傅瑜君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沒問她最近為什麼這麼累。
【我醒了】傅瑜君回復她。
關菡睡覺會把消息通知開靜音,傅瑜君趴在床上,捧著手機毫無顧忌地和她打字碎碎念。
【下午才吃了頓火鍋,我怎麼又餓了?】
【吃飯是不可能吃飯的,只能啃倆果子這樣子】
【蘋果和芒果?選哪個?】
【嗯,芒果吧,榨汁喝,要不要放點牛奶?】
手機一下接一下地震動,關菡漠然地看著上面跳出來的一條條消息,整整三頁過後,小祖宗消停了,給她拍了張榨好的芒果牛奶的照片,她拿著杯子的自拍,鏡頭大部分都是她。
不知道主角是她還是果汁。
秀眉清瞳,長發烏黑,隨意別在一邊耳後,一雙眼睛笑成月兒牙,眉眼彎彎的,頰邊梨渦淺淺,透出幾分孩子氣。
關菡長按圖片,選擇「刪除」,再往上,一條一條刪掉,讓內心躁動不安分的根源清除,關菡把消息提醒設置成靜音,側躺著睡了過去。
初六,還是法定休假日。
關菡早起在家裡的練功室打了套拳,關荷剛巧也進來練功,關菡揪著她對練,兩個人拳來拳往,招式凌厲,關菡鎖喉,關荷錯身,反手一招抓向她手腕。
關菡目光如電,不退反進,變勾為拳。
關爸爸中途加入,三個人在練功房打得風生水起。
關媽媽進門催吃飯,關菡和關荷正將關爸爸按在墊子上,一人制住他一條胳膊,將他壓製得動彈不得。
關菡和關荷鬆手,關爸爸爬起來撣了撣自己身上的灰,樂呵呵地說:「青出於藍勝於藍,我是打不過你們倆了。」
關媽媽數落他:「一把歲數了,也不怕骨頭折了。」
關爸爸道:「沒事兒,她倆有數,都留著力呢。」
關媽媽:「我不管你們怎麼弄,誰受傷了我找誰,挨完打還要挨罵,自己掂量。」
爺仨謹遵懿旨。
吃完早飯,一家人看電視的看電視,做家務的做家務,玩手機的玩手機,練功房裡又傳來響動,關媽媽環視家裡一圈,少了關菡。
關菡在練功房待了一整天,拍了張打拳的木人樁發了條朋友圈。
傅瑜君發現關菡又開始神龍見首不見尾了,早上回了句早安便沒影,她傍晚刷到關菡的朋友圈。
【練了一天功,還是家裡舒服[練功房照片]】
傅瑜君點了個贊,並評論:【厲害了】
底下其他評論里紛紛表示不明覺厲,木人樁都磨得看不出本來顏色了。
傅瑜君私聊關菡:【你練的是詠春嗎?我看電視裡都是這樣的木樁子】
關菡吃過晚飯後回她:【不是詠春,是家傳的拳法,很多南拳拳種都會練木人樁,為的是鍛鍊手法速度,拳招的連貫,還有爆發力和寸勁兒,和木人樁對練不用留手】
傅瑜君目光停留在「手法速度」那幾個字上,舔了舔唇,鬼使神差地打字道:【那你不是手速很快?】
關菡壓根沒有想到別的:【還行吧,打字夠用就行】
傅瑜君無聲地笑了陣,道:【我手速也挺快的】
關菡納悶地心想:所以呢?
一般她覺得有深意想不通的,她就用簡單的「嗯」來回復。
傅瑜君:【明天就上班了,又可以見到你了,開心】
關菡:【嗯】
傅瑜君:【你怎麼一點都不熱情?】
關菡:【熱情】
傅瑜君:【哈哈哈哈】
[系統消息:傅瑜君向你發起視頻請求]
關菡秒點拒絕。
傅瑜君知道她不喜歡私人空間被擠壓,識趣地沒有再邀請,剛好她白天看的書還沒看完,反正明天要見面的,索性道:【我去看書了】
【嗯】
【明天見】
正月初七,關菡躲來躲去,還是沒能躲過跑來公司的傅瑜君。
傅瑜君慣例抱抱蹭蹭,關菡深呼吸放鬆自己,儘量讓自己不要成為一根人形木頭。傅瑜君從她頸窩裡抬起頭,道:「你怎麼了?」
說的越多暴露的越多,關菡簡潔道:「沒。」
傅瑜君捏了捏關菡肌肉繃緊的胳膊,狐疑道:「沒?」
關菡收回手,示意她在自己辦公桌對面坐下,將桌上新列印的一疊文件遞過去,傅瑜君瞄了眼,是找她做代言的商業資源,她按下先不管,盯著關菡的眼睛看。
關菡眼珠漆黑,平靜無波地和她對視。
饒是傅瑜君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也沒法一時之間推測出事情的真相。
她暫時收兵,從上衣兜里摸出一個小掛件兒,遞給關菡,道:「喏,給你的開工禮物。」
傅瑜君非常喜歡送禮物,逢年過節,除了新年和生日送的貴重些,平時都是些精緻的小玩意兒,樣樣戳中關菡的少女心。
連國際讀書日都特意送本書給她,隔三岔五有新驚喜。
關菡見怪不怪,收得也習以為常,偶爾給她回禮。
傅瑜君注意到,這次關菡遲疑了幾秒,才伸手接過,聲線低低道:「謝謝。」
傅瑜君幾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初七的下午,在關菡辦公室當釘子戶的傅瑜君便收到了她的回禮。速度之快,絕無僅有。
傅瑜君眉頭皺得更深了。
關菡自以為她偽裝得很好,但肢體反應是不會騙人的,她沒有排斥傅瑜君的接近,也沒有刻意疏遠她,但每次傅瑜君靠近她,她都會花很大的力氣讓自己像以前一樣,越是勉強,就越是漏洞百出。
傅瑜君持續觀察了她一個星期,終於確定她有事,而且這事百分之九十與她有關。
難道她發現了自己的心思?可契機是什麼?任督二脈突然打通了?
聯想到初四、初五那兩天關菡的異樣,她本人心境發生改變的可能性比較大。上次她還想親自己來著。
傅瑜君眯了眯眼,藏在書後的目光轉向辦公桌後的關菡,神情若有所思。
關菡打字的手指頓了一下,抿了抿淡色的唇,繼續在鍵盤上敲著。
她走神得厲害,傅瑜君明明只是安安靜靜地在她辦公室看書,她餘光總忍不住去瞧她,看她髮絲被陽光染上淡金色,看她修長白皙的手指慢慢翻過書頁,神思專注,抬眸,垂眼,一舉一動皆是畫。
回過神來,面前的文檔里重複寫下了整整三行的傅瑜君。
關菡眉心一跳,用力按刪除的鍵盤聲響驚動了傅瑜君,傅瑜君再次朝她看過去,目露疑惑。
關菡有種被正主抓包的感覺,心跳加速,整張臉慢慢變紅。
「我去趟洗手間。」趕在臉頰完全紅透之前,關菡霍然起身。
傅瑜君合上書站起來:「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關菡的反應大得出奇。
傅瑜君慢慢舉起雙手,分外無辜地道:「我是真的想上洗手間。」
關菡脫口道:「憋著。」
「……」傅瑜君忍笑,「好嘞,那我在這等你,你快點回來。」
關菡很快回來了,化著淡妝的臉上都是水跡,襯衣領口也濕了一塊,物理降溫的手段很有效,薄唇抿著,神色清冷。
傅瑜君向她賣乖道:「我可以去了嗎?」
關菡擺擺手。
傅瑜君心情頗佳,在走廊里晃悠,笑著和路過的每一個公司員工打招呼。走到前台,發現有個送花小哥抱著一大束艷紅的玫瑰,站在玻璃門外,敲了敲門。
前台把門打開,門口的傅瑜君朝小哥笑了笑,那小哥把她當普通員工了,問道:「您好,請問藝人經紀部往哪兒走?」
傅瑜君指了個方向。
送花小哥:「謝謝。」他回頭瞧了傅瑜君一眼,許是終於覺得她眼熟。
傅瑜君順著原來的方向走了幾步,猛地回頭,擰眉道:「等一下,你這花送給誰的?」
送花小哥低頭看了眼:「哦,藝人經紀部2112,收件人是關菡小姐。」
傅瑜君走上前,面不改色道:「給我吧,我就是關菡。」
送花小哥迷茫地看向前台小姐姐,想從她那確認答案。
前台小姐姐不敢說話。
送花小哥圓滑,眼珠一轉,笑道:「關菡小姐,我給您送去辦公室吧。」
傅瑜君冷著臉:「不用了。」她眼睛盯著那束玫瑰花,話卻是對前台說的,「曉玲,你和他說,我是不是關菡?」
傅瑜君和關菡在公司是出了名的焦不離孟孟不離焦,雖說大家看得出來是傅瑜君主動纏著關總,但關總沒拒絕不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誰見關菡對別人臉色那麼好過?
傅瑜君截走關菡的花,是她們倆的事,現在不讓她拿走,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前台小姐姐分析完利弊,立刻睜眼說瞎話道:「是的,她就是關菡。」
送花小哥笑吟吟:「好嘞,請關小姐簽收一下。」
傅瑜君簽了個名,打發走了送花小哥,忍住了將卡片抽出來的衝動,臉色陰沉,抱著花朝關菡的辦公室走去。
傅瑜君推門而入。
關菡從辦公桌後抬起頭,來人被一捧花結結實實地擋住了臉,但關菡還是一瞬間將人認了出來。
花……還是玫瑰……
關菡滿腦子縈繞著三個字:怎麼辦……
以至於完全忽略了傅瑜君身上的低氣壓。
傅瑜君一步一步地重重走過來,把花放在她的桌子上,嘩啦一聲,花朵上的水濺了出來,連花瓣都掉了一片。
關菡:「……」
送個花也不至於這麼粗暴吧?
關菡清了清嗓子,鎮定地說:「我不喜歡花。」
傅瑜君冷冷地勾了下唇:「我也不喜歡,不如扔了吧。」
關菡:「???」
她兩指抽出卡片,展開,傅瑜君立刻不拿自己當外人地湊上前。關菡看見她枕在自己肩膀上,毛茸茸的腦袋,心裡無奈地嘆了口氣。
卡片有股好聞的香氣,傅瑜君不看那些字,只看向落款,雙眸猝然放大:「蕭歸雲是誰?!」她立刻炸了。
關菡把卡片折好塞回去,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我媽好朋友的女兒。」
「她為什麼送你花?」
「她說她喜歡我。」
「你不是直的嗎?」
關菡心說:曾經是,現在不知道了。
她低頭撥弄著花瓣,漫不經心地回答道:「是啊。」
「那她還送你花?」
「我不知道。」關菡淡淡地說。
傅瑜君笑著試探她道:「現在都有女人送你花,會不會有一天你彎了?」
關菡依舊淡道:「不知道。」
傅瑜君:「如果你彎了的話,你會選誰談戀愛?」
關菡看著她,目光沉沉。
傅瑜君保持著弧度不變的笑容,帶著恰到好處的天真和疑惑。
許久,關菡垂下眼帘:「誰都不選。」
傅瑜君笑容僵了僵,勉強笑道:「那挺好的,我覺得沒人配得上你。」
關菡抬眸看了她一眼,似乎有話想問她,嘴皮動了動,又咽了回去。
「幫我把花扔了吧。」關菡說。
「好。」
傅瑜君走到門口,回頭問道:「如果這花是我送你的呢?」
關菡語氣冷硬,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歡花。」
傅瑜君表情凝固了一瞬,旋即自然地流動起來,笑笑出去了。
關菡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眸光晦暗不明。
有的人說一見鍾情,旋即送花來表示心意。有的人什麼都不說,卻處心積慮,步步為營,精心設下溫柔陷阱,等待誘餌上鉤。
過往種種,就像一根一根的絲線交織纏繞在一起,只要牽出那根帶頭的線,其他的便迎刃而解。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難道是傅瑜君主動放棄大好前程,簽約秦唐影視,卻分到自己這樣一個新人手上嗎?是巧合還是蓄意安排?
是她面對自己性情大改,一步步試探她的底線,到現在肆無忌憚的距離嗎?
她每次天真有趣或者傲嬌炸毛的時候,究竟幾分真幾分假?
她拿著蕭歸雲送的花陰沉得要滴出水的臉色,一年多以來話里話外的暗藏玄機,家裡擺放的情侶拖鞋,被摸頭時通紅的臉,是因為喜歡她嗎?很早很早的時候就開始了。
關菡更希望,她的種種懷疑都是錯的。
她不值得這樣執著深沉的喜歡。
傅瑜君把花丟進了垃圾桶,去了公司的露台。
無人的地方,她望著露台外面的天,輕輕地嘆了口氣。
好像……瞞不住了。
多放的一周假期結束,傅瑜君開始連軸轉工作,關菡有時會跟通告,有時不跟。關菡刻意和對方保持了距離,在得知了傅瑜君極有可能的心思以後,她無法做到若無其事地讓她肆意親近。
她抱著她蹭著她的時候,腦子裡想的究竟是什麼,只有她自己清楚。
關菡那天晚上情不自禁的吻了傅瑜君,過後更意識到自己恐怕也在危險邊緣搖搖欲墜,再這麼發展下去,結果絕不會是她想要的。
但理智和情感往往不能夠統一,越是克制就越是讓這份發了芽的感情在暗處洶湧澎湃。像是潛心蟄伏在黑暗裡的野獸,只亟待著一個機會,便會衝破禁錮,沉淪不可自拔。
三個月後,初夏。
秦意濃主演、唐若遙出演的《武則天》殺青,文殊嫻、傅瑜君、崔佳人、韓玉平等等全部都齊聚殺青片場,祝賀電影圓滿結束拍攝。
傅瑜君站在台下,看著唐若遙給秦意濃送上一捧花,滿場起鬨,熱鬧聲里,她偏頭看了眼關菡。
關菡臂彎里搭著西裝外套,襯衣的袖口折了起來,露出小半截手臂,她的手型是傅瑜君中意的那種,皮膚白,但不會顯得柔弱,因為常年練武的緣故,線條流暢而有力,白淨手背的青筋比普通女人要明顯許多,給人蓬勃的力量感。
視線順著手往上移,看見了她領口扣得一絲不苟的扣子,即使這樣,露出來的脖子還是潔白美好。
長發修剪了一點,但還是比第一次見她時要長,在肩膀以下的位置,一側長發別到耳後,露出小巧瑩白的耳朵,耳垂白嫩。
高挺的鼻樑上架一副銀邊眼鏡,側面看過去睫毛纖長濃密,微微的卷翹,淡粉色的薄唇微抿。
明明只是一周不見,傅瑜君卻如隔數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的側臉,也不怕被她發現。大庭廣眾,她是不會對自己做什麼的。
關菡朝她看了過來,眸光如水沉靜。
傅瑜君沖她彎唇笑笑,頰邊的梨渦帶著孩子氣。
關菡鏡片後的眼神恍惚了一瞬,心口處傳來綿密似針的刺疼,陌生極了。
她垂在身側的指節動了動,抬起了約莫十公分的距離,終於還是靜止不動了。
秦意濃給遠道而來的朋友攢了個局子,非常的熱鬧,也非常的混亂,尤其是後半程,幾個會調動氣氛的朋友把場子弄得熱火朝天。
醉了,全喝醉了,醉得東倒西歪,一塌糊塗。
沙發上、凳子上、地上,橫七豎八地歪著人。
傅瑜君喝得微醺,選了個角落窩著,單手懶洋洋撐著額頭,唇角笑意散漫,閉眼假寐。
沒過多久,場面亂得一塌糊塗。林若寒抱著任星月亂親,感染了那些醉酒的,互相抓著就親,纏綿接吻,嘖嘖有聲。
傅瑜君笑了聲,撐開眼帘,不經意撇到不遠處的場景。
關菡臉頰薄紅,解開了襯衣倒數第一顆扣子,扯鬆了領口,坐在椅子裡低著頭,仿佛睡著了。
傅瑜君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筆直地朝關菡走了過去。
她居高臨下看著對方。
關菡一動不動。
關菡素來機警,有人來了她不可能不知道。傅瑜君在心裡默數三秒鐘。三秒後,她捧起關菡的臉,不管不顧地吻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關菡主動啟唇,加深了這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