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蒼展眉淺笑，眸中不見半分算計，坦坦蕩蕩地從她手中接過甜湯。
劉公公盡職盡責地檢查了一遍，確認無毒後，他才喝了一大口。
甜而不膩，還帶著幾分清香甘洌，在井裡冰了會，喝進肚子裡，感覺五臟六腑都涼快了下來。
凌蒼滿意地喝了兩大碗，看向溶月的眼神愈發和善。
「溶月，你此行救了無數百姓的性命，功勞不小，回京之後，孤會在父皇面前為你請功，絕不會讓你白跑一趟。」
他放下白瓷小碗，雙眼含笑，隱隱帶著幾分期待。
可溶月早已想明白了，縱然她和孟行止敞開心扉，明白了對方的心意，所行之路仍是南轅北轍。
她不打算回京城。
她咬著嘴裡的軟肉，巴掌大的小臉帶著幾分遲疑。
凌蒼將她的猶豫看在眼裡，半眯著的眼睛裡帶著幾分凌厲。
「怎麼？孤親自為你請功，你還不願意？」
一旁的劉公公也幫腔道：「溶月大夫，不是奴才說您，您的確有些厲害，可太子殿下身份尊貴，多次為您出手，您卻對太子殿下冷臉相待，這可不對。」
話音落下，凌蒼才不咸不淡地掃了劉公公一眼，眸中掠過幾分警告。
劉公公識趣地低下頭，畢恭畢敬地退後。
凌蒼這才笑眯眯地看向溶月，不急不緩地說道：「孤知道，你不喜歡出風頭，可回到京城後，你仍然是個毫無身份的小百姓，那些想要殺了你的人，只要動動手指，就能將你碾死，你真的一點都不害怕？」
他一字一句，都帶著難以拒絕的蠱惑：「為奴為婢者，生殺大權，皆在別人手中，若你高高在上，便是掌握他人生殺大權的人。」
「溶月，長寧侯能護你一時，能護你一世嗎？你終究還是要自己手握重權，方能自保。」
凌蒼說著，狹長鳳眸中掠過淺淡涼薄的笑。
只要溶月點頭，他立刻就能把溶月拉進權利鬥爭的深淵之中。
從此以後，她欲罷不能，就可以永永遠遠陪在他身側。
凌蒼眼底透著難以察覺的期待。
然，溶月下一刻的動作，終究讓他失望了。
只見溶月畢恭畢敬地跪在他面前，瘦弱身軀挺得筆直，澄明乾淨的眼睛裡，亦滿是堅定。
「殿下恕罪，溶月此行江南，見了許多不同於從前見過的東西，甚是喜歡。」
她聲音很輕，帶著幾分乖順，繼續說道：「溶月想要留在江南，就在此處生活。」
這話一出，凌蒼臉色驟然難看起來。
他還以為孟行止那天的英雄救美能讓溶月徹底動心，會把溶月帶回長寧侯府。
不曾想溶月不止不想回長寧侯府，甚至不想回京城。
頃刻之間，眼底的期待都被失望焚燒殆盡，看向溶月的眼神也帶著幾分壓抑的不甘。
「你當真，不回京城了？」
凌蒼眼神冷得駭人，直勾勾地盯著她。
溶月被他看得後背發涼，聲音中仍帶著幾分堅定，一字一句道：「是。」
「好，好得很。」
凌蒼氣極反笑，深深地看了溶月一眼，便拂袖而去。
劉公公也沒想到溶月竟然這麼膽大包天，一而再地違逆太子殿下的好意。
太子殿下親自請功，多好的一件事啊，其他人千恩萬謝都求不來的恩典，她說不要就不要，還要留在京城。
太子殿下的最後一點耐心，都耗盡了。
思及此處，劉公公深深地看了溶月一眼，聲音微沉：「溶月大夫，你可知你是在自尋死路？」
威脅溢於言表。
溶月牽強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
她也不想得罪凌蒼，偏偏凌蒼總往她跟前湊，想要利用她算計孟行止。
說到底，她不過是凌蒼和孟行止角逐的一顆棋子。
她不想成為一顆棋子。
所以她選擇離他們遠遠的。
待主僕二人走遠，溶月方才定下心神，佯裝淡然地盛了一碗甜湯，喝了些許，平復好心底的浮躁。
待孟行止回來時，她已經恢復如初，笑吟吟地送了一碗甜湯，道：「侯爺，喝點甜湯清清火。」
孟行止目光微垂，便瞧見她露在衣襟外面的白嫩纖細的脖頸，目光炙熱了些許。
接過冰涼的甜湯，他方才定下心神，喝了幾口。
甜度剛好，喝了幾大口，還有一些清香在嘴裡蔓延。
周身的熱氣似乎都在此刻被衝散。
他半眯著眼睛，輕嘆一聲，道：「可有配方？待到明年夏日，我還能讓府里的廚子熬些，解解饞。」
聽到這話，溶月微微一怔。
她還想如何跟孟行止說，她不打算回京城的事情，沒曾想孟行止早已清楚，還坦坦蕩蕩地跟她提及此事。
「侯爺都知道？」
她微微挑眉，眸中帶著幾分小心試探。
孟行止輕笑一聲，道：「早就料到了，江南沒有京城那麼多爾虞我詐，你留在江南，這邊還有畫凝的商鋪，若是過得實在艱難，你也能找她們幫忙。」
他曾有過自私的念頭，想讓溶月隨他回京城，在京城的詭譎算計中浮沉。
可在深淵眺望太久，見溶月滿心期待著離開京城，他便不捨得折斷溶月的翅膀，希望她能徹底離開權利鬥爭的漩渦。
從此山高路遠，任她展翅高飛。
二人不再說話，但不動聲色間的默契，已經說明一切。
倒是生氣離開的凌蒼回房之後，惱怒之下，一腳踹斷了侍衛三根肋骨。
劉公公在一旁嚇得大氣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觀察著。
「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天下哪有這麼容易的事情。」
勉強恢復幾分理智的凌蒼冷眼盯著掛在牆上的美人圖，心底的占有欲瘋狂地在心底翻湧。
劉公公心尖一顫，就知道凌蒼心中有憋著壞呢。
「眠城外不是有匪徒嗎？」
凌蒼陡然回頭，看向身後的劉公公。
劉公公嚇得兩腿發軟，強撐著力氣說道：「是，不過那些匪徒厲害得很，一時半會恐怕無法剿滅。」
「蠢貨，孤何時說要剿匪了。」
凌蒼不屑一顧，那些匪徒不過是秋後的螞蚱，時日無多。
他想要的，是互相利用。
「你去……」
凌蒼向劉公公勾了勾手指，低聲耳語，劉公公聽罷，臉色愈發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