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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願當狗,為見妻女

2024-09-05 02:37:50 作者: 生死無言
  不知不覺,夜幕降臨。

  氣溫驟降的韓香與衛褚卻也不敢生火取暖。

  畢竟烽火台對煙、對火,太敏感了。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

  韓香與衛褚蹲在烽火台內,一邊啃著比石頭還硬的窩窩頭,一邊不時透過瞭望窗觀察外頭。

  衛褚狠狠抽了抽鼻子,抬手用衣袖擦去透明鼻涕。

  「這他娘什麼鬼天氣,寒意像刀子一樣。」

  即使外煉武夫五品境的韓香,亦是被凍得瑟瑟發抖。

  這般惡劣環境,他卻從未想過運使體內力量抵禦。

  欲做眾生,就先放下眾生沒有的。

  窩窩頭難以下咽,直喇嗓子。

  韓香拿起水囊喝了一口水。

  體內星星之火,好似剎那被洶湧冰河水吞沒。

  少年狠狠一個激靈。

  ……

  韓香從未想過,作為三境武者的自己,竟會先於衛褚倒下。

  其實也是必然,武者也是人。

  天天吃不飽,穿不暖,營養匱乏,鐵打的身體也熬不住。

  元靈十三年,正月初一。

  韓香睜開眸子的第一眼,只感覺周遭天地天旋地轉。

  身子仿佛一片落葉般輕飄飄。

  腦袋卻似裝著十萬斤淤泥一樣。

  走起路來搖搖晃晃,東倒西歪。

  「哎呦喂我的天老爺,趕緊躺下休息吧。」

  衛褚端來熱粥。

  確切地說,是熱水底下沉著寥寥幾粒粟米。

  男人將窩窩頭掰碎,泡在熱粥里,餵著韓香骨一口一口喝光。

  「這是感染了風寒,搞不好會要人命啊!」

  隔天,衛褚也不知從哪兒抓來兩隻灰毛鼠。

  求爺爺告奶奶借來灶房,將老鼠剁成小塊,熬煮成湯,餵著昏迷不醒的韓香喝下。

  身子骨一會兒熱的好像置身酷暑天。

  一會兒又冷的像是浸泡在冰河裡。

  迷迷糊糊間,韓香恍惚看見了爺爺爹娘的笑臉。

  直至正月初七,少年才扛過這一劫。

  哪知韓香剛好。

  這邊衛褚又不行了。

  男人也是染了風寒。

  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身子明明滾燙的能煎雞蛋,但男人卻裹緊被子劇烈發抖發顫。

  「韓老弟,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不能死啊!我還未見著我家娘子和燕奴最後一面呢!」

  「不行不行,我要起來,我要回家,我不能死在這兒。」

  「嗚嗚,韓老弟,我是真的要死了!」

  「看在老哥端屎端尿伺候你好幾天的份上,韓老弟,我家娘子與燕奴就拜託你了!」

  衛褚一把鼻涕一把淚,向韓香骨托妻獻女。


  ……

  正月二十一。

  大漠風光宛若用最濃重、最黏稠的色彩潑灑而成,處處透著一股子粗獷。

  祁連塞城牆上。

  啪的一聲。

  衛褚用手掌拍死一隻螞蟻。

  旋即趕忙將蟻屍捻起塞進嘴裡。

  「老韓,多謝了。」

  經過彼此端屎端尿的伺候以後,衛褚不再叫韓香韓老弟。

  韓香也不再叫衛褚衛大哥。

  彼此以老韓、老衛相稱呼。

  此刻,衛褚坐在乾草上,而韓香則眯著細長眸子,警惕塞外風吹草動。

  衛褚風寒雖說好了,可兩隻腳掌卻不知為何,莫名腫脹,像是被沸水燙了一樣,走起路來針扎一樣刺痛。

  為此,韓香將負責警戒的活獨攬之,讓衛褚好生休養。

  一天六個時辰,直望的雙眼酸澀不已。

  「咱們彼此端屎端尿的患難交情,說謝謝就見外了。」

  韓香明白了為何史書上記載了那麼多起,將軍率領麾下士卒倒戈本朝的事跡了。

  明白了為何那麼多兵卒,寧肯背上造反罵名,遺臭萬年,寧肯捨棄家人親朋,不顧親人死活,也要誓死追隨將軍。

  一起扛槍、一起站崗,端屎端尿,生死與共的患難之情,有時候就是高於親朋之情。

  更是絕非帝皇與士卒間的君臣之情可比擬。

  元靈十三年,二月初一。

  衛褚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兩隻腳掌膨脹了數圈,連鞋都穿不上了。

  韓香上稟長官,獨自一人看守祁連塞,讓衛褚待在玉門關安心休養。

  二月初五。

  衛褚兩隻腳掌開始潰爛,流膿的同時散發腐爛的酸臭味。

  韓香每日回來都會拿著匕首,將腐壞部位的爛肉生生剜去。

  老兵們看過後連連嘆息,說是嚴重營養不良,再不進食肉蔬,則潰爛會沿著腳掌往兩條腿蔓延,屆時就得截肢才能保住小命。

  玉門關肉蔬極匱乏,連百夫長這樣的軍官都吃不起,更何況衛褚一介無名小卒。

  「老韓,我不能死。」

  之後,衛褚拄著拐杖出了玉門關。

  整天都待在大漠上,找蛇、找蜥蜴、找蠍子,找所有能吃的活物。

  半夜回來後,韓香也會幫著抓老鼠。

  總之二月一整月,衛褚幾乎吃遍了大漠上所有活物種類,甚至連蛆蟲都不放過。

  三月份的一天。

  清晨,韓香被一陣哄然大笑聲吵醒。

  少年睜開惺忪睡眼,爬起身子走出石屋。

  不遠處的空地上,燃燒著一堆篝火,火上架著一口鐵鍋。

  鍋中沸水滾滾,煮著一匹昨兒死掉的老馬。

  玉門關幾位百夫長仿佛幾頭狼王,圍坐鐵鍋,人手捧著一根大骨頭惡狠狠撕咬著。

  而在一眾老兵指指點點的嬉笑聲中,衛褚學著狗的模樣,一會兒轉著圈,一會兒汪汪狂吠,一會兒吐著舌頭,取悅幾位百夫長。


  「男人的尊嚴都被你個廢物丟盡了!」

  「厚顏無恥,豬狗不如的鼠輩,賞你了!」

  一位百夫長將啃乾淨的骨頭遞向衛褚。

  衛褚剛要伸手接住。

  那位百夫長冷笑道:「做狗就要有狗的覺悟!」

  衛褚諂媚一笑,張開嘴巴。

  百夫長卻故意手一松,讓骨頭掉在了地上。

  衛褚沒有絲毫猶豫,低頭用嘴巴咬住沾滿土塵的骨頭。

  竟當真如歡脫的野狗般撒丫子跑開。

  最後。

  那鍋馬肉骨頭全歸了衛褚。

  男人將骨頭全部研磨成粉,每天喝小米粥時給自己和韓香一人加上小半勺。

  你還別說,真頂用。

  衛褚潰爛的腳掌很快好了,不過卻留下了後遺症,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而韓香也能明顯感覺到,原本虛弱弱的身子,開始漸漸有了氣力,不再總打哈欠,困意連天。

  「值得嗎?」

  韓香問。

  「老韓,我不能死在這兒。」

  衛褚成了玉門關的笑話,將士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可男人一點也不在乎,只想活著。

  「老韓,只要能活下去,活著見到我妻女,莫說做狗,就是吃屎我也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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