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想著,卻沒有表現出來,載淳笑道:「岳父大人,既然是六叔贈與咱家,就沒什麼的,都是自家人,就當是六叔替朕給岳父拜年了。」
崇綺端著錦盒,看載淳這個態度,一時也沒個主意,有點發愣。
載淳蓋上錦盒,笑眯眯地看著一旁的皇后:「皇后,六叔給的好意,我們得接著,不然不就成不識抬舉了。」
皇后詫異地看著載淳,也不知該如何。
載淳把錦盒接過來放在皇后手裡:「回頭你去置辦些上好的年貨送去王府,就讓這小子去辦,也讓他活動活動筋骨。」說著,載淳看向身旁的葆初。
葆初一雙大眼睛天真地看向載淳,完全在狀況外。
可是崇綺此時卻有點明白了,用手拍了葆初的腦袋一下,嚴肅地說:「一切按陛下的旨意行事。」
葆初揉著頭,看看載淳,看看父親,又看看姐姐,滿臉問號。
皇后捧著手裡的錦盒,看向崇綺,崇綺道:「既然是王爺替陛下打點我阿魯特一家,自然不能失禮,還請皇后操勞。」
雖然皇后還是不明白這中間的含義,可既然載淳和父親都說了,自然也就照做,不再多說什麼,收起錦盒點頭應允。
載淳看著崇綺:「岳父大人,六叔除了送您如此厚禮,還有其他交代嗎?」
崇綺此時目光閃爍,表情凝重,像是有什麼事想說卻下不了決心開口一樣,各種猶豫。
載淳看出了這份猶豫,笑著說:「岳父不必為難,自家人,但說無妨。」
崇綺深吸了口氣:「陛下,王爺讓臣轉告一句話。」
載淳道:「什麼話?」
崇綺道:「點到為止。」
載淳一聽,面色瞬間陰沉,眉頭緊蹙。
「點到為止?不應該啊,我想的是適可而止,怎麼能是點到為止呢?」
「奕訢這是什麼立場?解釋不通啊,按理說他是站在我對面的,怎麼感覺像是在提點我呢?」
「從行為邏輯上說,他給我老丈人送禮,就是要拉攏他,讓皇后成為我身邊的另一隻眼睛。可這個點到為止,卻把這隻眼睛變成了提醒。」
「退一萬步說,這就是一個提醒,讓我不要太露鋒芒,可這能給他帶來什麼好處呢?是想告訴我別太囂張,收斂點,威脅我?還是讓我暗度陳倉,他來明修棧道?」
一大堆問題,隨著這個「點到為止」,讓本來思路還算清晰的載淳一下摸不准脈了。
崇綺見他半天沒說話,小聲問道:「陛下,可是有何不妥。」
載淳回過神來,搖著頭道:「哎,看來朕這個六叔還是不放心啊,怕朕年輕氣盛,心浮氣躁,才告訴朕要點到為止,穩紮穩打。」
崇綺點頭道:「王爺也是一片苦心啊。」
載淳苦笑:「那就不僅僅只是如此了。」
他對皇后道:「皇后,再從朕這裡拿些上好的玩意,送給六叔。
他又對葆初道:「你一併給送去,同時也幫朕給六叔帶句話。」
葆初眨著大眼睛看著載淳,載淳說道:「稍安勿躁。」
又閒聊了一會兒,李蓮英走進養心殿:「主子,晚膳已經備齊。」
載淳起身說道:「岳父岳母,隨朕到東配殿稍歇,一會兒嘗嘗朕調教出來的御廚的手藝。」
眾人應是,起身進入東配殿。
過了半個小時左右,李蓮英走進東配殿拱手道:「主子,可以用膳了。」
用完晚膳,又說了一會兒話,載淳和皇后送走了崇綺二人,回到養心殿後,載淳坐在龍椅上,拖著下巴發起呆。
皇后端著一杯茶走到近前,小聲地問:「陛下,在想什麼?」
載淳道:「朕在思過。」
皇后一驚:「思過?陛下何過之有?」
載淳嘆氣道:「哎,只怪朕從前年輕志短,若無皇額娘和六叔等人扶持,大清指不定會如何。真要是有點什麼,毀了祖宗的基業,朕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
皇后道:「陛下不必太過憂慮,人孰無過,經過這些天,依臣妾所見所聞,陛下定會是賢明聖君。」
載淳道:「皇后謬讚了,朕全靠皇額娘護佑才保住性命,今後一定不辜負她的期望。」
說完,載淳轉頭看向身邊的李蓮英:「李總管,皇額娘那邊這幾日可還好嗎?」
李蓮英道:「回主子,太后近日身體康健,神清目明,並無大礙。」
載淳點頭:「那就好,朕不便叨擾,你可要時常替朕關注著,有任何事都要報朕知曉。」
李蓮英拱手:「奴婢遵旨。」
載淳又對皇后道:「時候不早,今天累了一天,你快回去休息吧。」
皇后看著載淳好像有什麼心事,也沒多說什麼,施禮離開養心殿。
皇后走後,載淳一個人來到養心殿外,看著不遠處葆初與高青並排站著,好像在說什麼。
載淳笑了笑,心裡多少踏實了些,雖然這孩子頑劣好動,可少年心性理當如此。
以前只有高青等人在自己身邊,雖然也是放心的,可還是不自在。
這孩子的出現,不僅給他增添了一份安心,更讓他放鬆了不少。
儲秀宮是慈禧的寢宮,從生下同治到垂簾聽政,她一直住在這個四室一廳的宮殿內。
雖然中途曾因為地位的問題搬走過一段時間,但是念舊的她還是時常惦記著。
同治剛登基的時候,為了顯出兩宮皇太后的威儀,花了相當於一個億人民幣的銀錢,對儲秀宮進行了大規模的修繕。
室內的裝飾都非常講究,不論是桌椅,還是牆上的裝飾,全部都是雕樑畫棟,精巧至極。
尤其東側配殿的佛堂,更是金碧輝煌。
慈禧今日如往常一樣,坐在九層象牙佛塔前禮佛念經,聽見殿外腳步聲,問道:「小李子?」
李蓮英答道:「奴婢給老佛爺請安。」
慈禧慢慢地睜開雙眼:「免了。」
李蓮英應了聲「嗻」,走進東配殿。
慈禧道:「今日如何?」
李蓮英道:「回老佛爺,陛下和崇綺一家用完了晚膳,又說了些家常,就各自離去了。」
慈禧道:「嗯,都說了些什麼?」
李蓮英道:「說了些宮中的事,也說了些家中的事,並無不妥。」
慈禧點了點頭,沒說話。
李蓮英又道:「只是陛下……」
慈禧道:「陛下如何?」
李蓮英道:「陛下多次自省,說從前做了許多荒唐事,誤了朝政,也害老佛爺操勞心神,悔不當初。」
慈禧眼睛微眯:「還說了什麼?」
李蓮英道:「陛下還說今後一定改過自新,極力輔佐老佛爺治理天下,彌補之前犯下的過失。」
慈禧放下手中念珠,語氣嚴厲地道:「此言大逆。」
看見慈禧動怒,李蓮英急忙跪下,趴在地上道:「老佛爺息怒。」
慈禧伸手示意起身,李蓮英上前攙扶。
「哀家乃大清太后,陛下才是天下的皇帝。輔佐哀家?此等大逆不道之言,若傳揚出去,豈不說哀家牝雞司晨?」
李蓮英道:「老佛爺言重了,陛下也是想替老佛爺分憂,不忍見老佛爺如此操勞,此等孝心,當天下先。」
慈禧坐在火炕上,微睜著雙眼:「聽說崇綺的兒子果真進了宮了?」
李蓮英道:「是,今日起就留在陛下身邊聽用。」
慈禧點了點頭:「嗯,身邊放個同齡人也好,你安排一下,明日讓載澄進宮來,哀家要見見。」
李蓮英道:「嗻,奴婢這就去辦。」
慈禧道:「還有,除夕夜的家宴,讓那些個王公貴胄都來,哀家想熱鬧熱鬧。」
李蓮英道:「老佛爺,往年年夜家宴,都是按名單進宮,明日奴婢給名單備好,請您親裁。」
慈禧擺擺手:「不必了,今年就都過來吧。」
李蓮英一愣,剛想問卻又閉住了嘴。
慈禧繼續道:「另外跟皇帝講,今年除夕家宴,就用他搗鼓出的那些個飯菜,讓各王公們品嘗我皇家的手段。」
李蓮英道:「奴婢尊老佛爺懿旨。」
慈禧點了點頭:「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