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大鼻子洋人一邊看著交響樂,一邊聊得熱火朝天,坐在一邊的小個兒黃皮膚使節愣是一句話也插不上,自己在一旁喝著悶酒。
「李大學士,皇上這是鬧的哪一出啊,這些洋玩意都搬上來了,有違祖制啊。」左宗棠湊到李鴻章身邊說道。
李鴻章端著酒杯,看著眼前的場面,眉頭一皺:「我也不知這是何道理,但可以肯定,這不是太后的意思。」
崔恂問道:「哦?李大人何以知曉?」
李鴻章道:「雖然有畏懼,可太后向來不喜洋人,不會如此安排。」
左宗棠道:「嗯,說得有道理,那您覺得這是陛下搞的嘍?」
李鴻章點了點頭:「是啊。」
左宗棠繼續道:「那你說,陛下不能平白無故就把這些玩意弄進宮吧,說明什麼呢?」
李鴻章瞪了他一眼:「聖心豈是我等可以揣測的。」
曾紀澤在一旁道:「叔父差亦,聖心我等確不可揣測,可倒也可以從中窺見端倪啊。」
李鴻章好奇地看向曾紀澤:「哦?劼剛有何感悟?」
曾紀澤道:「陛下準備開始行動了。」
李鴻章聽他這麼說,眯起眼睛默不作聲,一旁的左宗棠說道:「到底是年輕,就這些洋玩意,就說陛下行動了,行動啥了,我咋沒看出來。」
曾紀澤道:「左叔叔請想,太后不喜此道,如此安排就必是陛下所為。推翻祖制,弄些什麼交響樂,不是擺明了……」
李鴻章一瞪眼:「慎言,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曾紀澤聽到李鴻章的呵斥,下意識地看了看坐在龍椅上的載淳和兩側的慈禧、慈安,嚇得一縮脖,不再說話了。
翁同龢聽著幾個人說話,臉上不高興的神情越來越重,把酒杯往桌上一蹲:「你們說的都不對,祖制就是祖制,絕不可能改,陛下也不行。」說著,他站起身,就要朝載淳的方向走去。
曾紀澤趕緊一把拉住他,左宗棠也跟著道:「翁大人怎麼比我還沉不住氣。」
翁同龢氣哼哼地道:「如此行事誰忍得了,祖制不可亂,更不可廢。」
李鴻章笑道:「翁大人,如今多事之秋,亂了的祖制可還少嗎?」
翁同龢一瞪眼:「李大人,你這話什麼意思?」
李鴻章再不說話,靜靜地喝著酒。
見李鴻章不理他,翁同龢更火了,剛想上前跟他理論,身邊沈桂芬一把拉住了他,在他耳邊輕聲說:「翁大人稍安勿躁,陛下這是要奪權了。」
翁同龢一愣,看著沈桂芬道:「沈大人這是何意?」
沈桂芬把他按回座位坐下,小聲道:「太后何等樣人,祖制哪能隨意更改。如今局面,要麼是陛下據理力爭,要麼就是……」
左中棠在一旁插話道:「擅自做主?能嗎?」
沈桂芬暗自指了指龍座的方向:「你們看看太后的表情就知道了。」
眾人偷眼瞧著,只見坐在龍椅右手邊的慈禧,滿面的怒容,一言不發。
左宗棠回頭道:「還真是,往年這個時候,太后都笑呵呵的,你們看現在,一點兒笑模樣都沒有,看來是氣得不輕啊。」
沈桂芬道:「所以啊,太后不高興是誰惹的,因為什麼惹的。不用沈某多說了吧。」
這時李鴻章看著沈桂芬,微微一笑:「沈大人觀察仔細,李某領教了。」
沈桂芬一笑:「嗨,沈某雕蟲小技,想必李大人早就發覺了吧。」
李鴻章笑笑沒說話。
宴席過後,載淳走到慈禧身邊問道:「這是兒臣精心準備,不知皇額娘以為如何?」
慈禧眼神有點陰冷,卻面色平和地道:「皇帝還真是搞了些新花樣,瞧著新鮮。」
載淳道:「皇額娘喜歡就好。」
一邊的慈安道:「這是皇兒弄的?哀家倒是覺得甚好,熱鬧得緊啊。」
載淳一笑:「既然母后喜歡,兒臣日後再弄些別的,定會讓母后歡喜。」
慈安笑容更甚:「好,好,我兒有心了。」
慈禧在一旁面色微變,看著眼前的母慈子孝,心裡一陣翻騰。
慈禧站起身道:「哀家累了,今天就到這兒吧。」說著,徑直走出保和殿。
奕訢為首的一眾大臣,見慈禧離席,也都紛紛起身離座。
左宗棠看一大幫人都走了,捅了捅李鴻章:「李大人,恭王爺和那幫人都走了,咱怎麼辦?」
李鴻章瞧了瞧,放下筷子起身說道:「那你我也不宜久留,不如到府上再敘如何?」
左宗棠一拍大腿:「嘿,就等你這句話了。」
說完,拉著李鴻章,和眾人一起離開。
看著空蕩蕩的保和殿,載淳苦笑著:「看似一屋子股肱之臣,可卻都是心懷鬼胎,都在打算著自己的小九九。」
李蓮英過來說道:「主子,人都走光了,您也該回宮了。」
載淳站起身:「下面該做什麼了?」
李蓮英道:「回主子,午夜之後開筆明志,祭拜聖人、祖宗。」
載淳道:「嗯,知道了,你去安排吧。」
李蓮英拱手:「奴婢遵旨。」
宴席散後,奕訢沒有出宮回府,而是帶著王妃瓜爾佳氏,長子載澄,長女榮壽公主來到儲秀宮,給慈禧恭賀新春。
雖然榮壽最受慈禧喜愛,舊居後宮,甚至時常在宮中生活,隨意出入皇宮。但是新春佳節,奕訢攜全家而來,慈禧還是高興的。
奕訢道:「陛下身龍體完好如初,太后看著精神也比從前好了許多,真是我大清的幸事啊。」
慈禧道:「王爺哪裡話,哀家不重要,皇帝龍體康健才是大清的幸事。」
奕訢道:「太后謬矣,陛下抱恙之時,多虧太后穩定朝廷內外,周旋於各國之中,實我大清倚柱,怎可謂不重。」
慈禧嘆道:「哎,如今皇帝龍體無恙,哀家當還政與他,也該是頤養天年了。」
雖然慈禧話說得很平淡,可人誰聽了,都能聽出話里的怨恨與不舍。
奕訢自然明白慈禧的深意,捅了一下身邊的載澄。
載澄會意道:「老佛爺此言差矣。」
慈禧一挑眉:「哦?那侄兒且說說,哀家錯在哪裡?」
載澄笑道:「老佛爺請想,陛下雖龍體無恙,可畢竟久病,整日操勞國事尚且力不從心。而太后精神頭兒這麼足,沒病沒災,自當多替陛下分憂。」
「再者,老佛爺深知朝中內外行情,尤其對各國洋人了如指掌,我清國上下都在老佛爺的法眼之中。而陛下卻少經此道,為了大清五運昌隆,老佛爺怎能袖手旁觀。」
慈禧一怒,指著載澄的鼻子道:「妄言小輩,信不信哀家治你大不敬之罪。」雖然話說得犀利,可慈禧慢慢放下手,臉上反而浮現出一絲微笑。
載澄先是一縮脖,隨後伸手照著自己的臉扇了一巴掌:「侄兒該死,侄兒失言,侄兒狂背了。」
慈禧笑著一揮手:「罷了,今天是除夕,哀家且饒了你。」
榮壽公主這時來到慈禧身邊,蹲下身挽著慈禧的胳膊:「老佛爺就饒了弟弟吧,他也是為了咱們大清著急,聽說老佛爺好安享天年,誰不著急啊。」
慈禧看著身邊的榮壽:「就你最會討哀家的歡心。」
榮壽公主一笑:「榮壽就是老佛爺的開心果,專門解老佛爺的心寬。」
慈禧摸著榮壽公主的頭:「好,好,哀家的開心果。」
奕訢在一旁笑道:「太后,恰逢新年已至,讓榮壽多陪您些時日,給您增添些喜氣。」
慈禧點頭道:「好,就依王爺。」
又說了些有的沒的,奕訢道:「太后,不知這正月一過,是該如何打算?」
慈禧收起剛才輕鬆的笑臉,略有嚴肅地道:「按規矩,還政是理所應當,哪有什麼打算。」
奕訢道:「可陛下終究是大病初癒,恐怕不宜過度操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