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把載澄的屍體放在馬車上,抹著淚道:「王爺,小王爺……」
奕訢眉頭一皺,微微瞪眼道:「放肆,這裡是什麼地方,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
他轉身對高青道:「有勞高侍衛了。」
高青拱手道:「王爺折煞小人了。」
奕訢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本王有個不情之請,希望高侍衛成全。」
高青又把身子低了低:「王爺哪裡話,有事儘管吩咐就是。」
奕訢點了點頭:「還請高侍衛轉告陛下,近幾日本王要為澄兒辦後事,待諸事了結,本王會登門謝罪。」
高青道:「王爺放心,小人一定照實回稟。」
奕訢笑了笑,轉身上了馬車,離開了皇宮。
看著遠去的馬車,夏紅湊上來跟高青說:「大哥,看來王爺還是不甘心啊。」
高青嘆道:「哎,如今恭王府後繼無人,王爺心中可不是僅僅的不甘心啊。」
夏紅點頭道:「沒錯,雖然這件事上,恭親王確實沒理可站,但是畢竟唯一的子嗣殞命,這偌大的恭王府留給誰,堂堂恭親王的爵位誰來繼承。」
高青一笑,拍了一下夏紅:「走吧,這不是咱們該操心的事。」
奕訢在馬車裡,看著眼前的屍體,眼中除了惋惜,卻沒有一絲的悲傷。
奕訢低聲道:「澄兒,從阿瑪安排人送你去杏花院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會是這個結局。」
「載淳不會放過你,因為你接二連三地要致他於死地。」
「如果跟從前一樣,他或許還會迫於太后和我的壓力,不會趕盡殺絕。」
「但是自從他身體康復的那一刻起,好像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奕訢用手輕輕貼在被卷上:「阿瑪沒有辦法攔你,走到現在,也攔不住你。」
「阿瑪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你走得沒有那麼孤單,路上遇見幾個你的舊識,也算是阿瑪的一點心意吧,滿意不滿意的,阿瑪也只能做這麼多了。」
說完,奕訢抽回手,挑起車簾,衝著趕車的管家道:「停車。」
管家把馬韁往懷裡一帶,停住馬車,轉身問道:「王爺有何吩咐?」
奕訢道:「我們不回王府,去西華門。」
管家疑惑道:「王爺這是……」
奕訢道:「本王要去見太后。」
管家一愣,不明白為什麼去而復返。不過他也沒多說,應了聲是,一抖韁繩,駕著馬車奔著西華門而去。
來到西華門,正趕上一隊守門士兵在門前巡視。
一看到奕訢的馬車到了跟前,領隊急忙端起手中的兵器,大聲問道:「來者何人?速速停下。」
管家停住馬車,奕訢從車上走下,來到領隊面前。
領隊一看是奕訢,急忙收起兵器,單膝跪地道:「小人見過王爺。」
奕訢點了點頭:「起來吧。」
領隊站起身問道:「王爺深夜來此,不知有何貴幹?」
奕訢道:「適才太后急招,命本王進宮見駕,還請各位行個方便。」
領隊為難道:「稟王爺,如今已經夜深,宮門也早早關閉,恐怕……」
奕訢慢悠悠地向前走了幾步,離領隊僅幾步之遙。
他看著領隊,語氣低沉地道:「話雖如此,可如果耽誤了太后的事,不知道是該本王承擔,還是你這個小小領隊承擔?」
領隊一聽,額頭瞬間見了汗,趕緊拱手退後:「小人不敢。」
說罷,他對著站在角門的士兵招手道:「快,打開宮門,請王爺進宮。」
奕訢冷哼了一聲,轉身回到馬車旁,對管家道:「你在此等候,不可離開半步。」
管家跳下馬車,拱手道:「王爺放心,小人定當寸步不離。」
奕訢看了看管家身後的馬車,嘆了口氣,轉身進了西華門。
來到儲秀宮門前,守門侍衛見奕訢緩緩走來,急忙迎上前:「王爺,深夜到此有何貴幹?」
奕訢道:「太后可曾安歇?」
侍衛道:「老佛爺尚未安歇。」
奕訢拱手道:「煩請通報一聲,就說奕訢前來問安。」
兩個侍衛互相看了看,好像很為難的樣子。
奕訢看出了侍衛的心思,微微一笑:「二位不必多慮,儘管通報就是。」
其中一個侍衛道:「好吧,請王爺稍後。」
隨後他沖另一個侍衛點了點頭,快速跑進儲秀宮。
時間不大,只見增壽姑姑急匆匆走出,見到奕訢深施一禮:「王爺這麼晚來此,可有急事?」
奕訢道:「確有要事。」
看著奕訢的表情,增壽想了想,側身伸手道:「那請隨老奴來吧。」
走進儲秀宮,正巧慈禧從西配殿走出。
奕訢趕緊拱手道:「這麼晚還打攪太后休息,臣弟惶恐。」
慈禧看了看奕訢,微微一笑:「無妨,不知王爺深夜到訪,可有要事?」
奕訢道:「太后可否賜熱茶一盞?」
慈禧看著增壽道:「去給王爺斟茶。」
增壽應了聲是,轉身回到後殿,端來一盞清茶,放在奕訢近前。
奕訢端起茶杯,思慮了片刻,淡然一笑:「曾記得,澄兒最愛太后的明前龍井,只是現在……,哎!」
說罷,奕訢將杯中茶一飲而盡,完全沒在意茶水還冒著熱氣。
看著奕訢被燙得通紅的臉,慈禧微微皺眉道:「王爺,您這是……」
奕訢緩了一會,聲音有些不自然地道:「臣下無狀,請太后莫要見怪。」
慈禧沒說話,死死盯著奕訢。
奕訢用袖子擦了擦嘴道:「澄兒走了。」
慈禧聽到載澄身死的消息,好像一點都不意外,面色沒有任何變化。
可是剎那間,像是想到了什麼,慈禧猛地瞪大雙眼,站起身說道:「你說什麼?載澄怎麼了?」
奕訢抬頭看著慈禧,突然大笑道:「哈哈哈,太后,皇嫂,你可是生了個好兒子啊。」
慈禧看見奕訢態度突然的轉變,加上之前的種種舉動,非但沒有感覺不對,反而又平靜地坐了下來。
她看著奕訢,手裡盤著琉璃佛珠道:「王爺稍安勿躁,有話慢慢說。」
奕訢沒有理會慈禧,自顧自地說著。
「皇兄駕崩之時,皇嫂找到臣弟,讓臣弟代表宗親皇族,輔佐陛下繼位,臣弟做到了。」
「陛下登基之初,皇嫂關愛心切,兩宮垂簾。不料竟遭到顧名八大臣極力反對,萬般無奈之下,您又找到臣弟,發動政變扳倒八大臣。」
「曾國藩、李鴻章等人抗擊長毛,擁兵自重,皇嫂擔憂若有反叛當如何是好。」
「又是臣弟冒生死之危,左右周旋,方使天下歸心。」
慈禧靜靜地看著奕訢如數家珍一般,說著那些陳年舊事。
奕訢抬頭看向慈禧,眼裡微微有些濕潤:「皇嫂,臣弟說句大不敬的話。」
慈禧輕聲道:「王爺請講。」
奕訢語氣有點激動,聲音也提高了許多:「臣弟為了皇嫂和陛下,幾經生死,算不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慈禧點頭道:「王爺之功,功在社稷。」
奕訢點了點頭:「臣弟多次挽回皇嫂和陛下於危難之間,不知這算不算臣弟的貢獻。」
慈禧又點了點頭:「王爺之獻,利在千秋。」
奕訢道:「那本王問問皇嫂,恭親王府從此無主,該當如何?」
慈禧表情驚訝地看著奕訢:「王爺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奕訢笑得更大聲:「行啦,太后,別裝了。整個皇宮大內,可沒有任何一件事能逃得過您的眼睛和耳朵。」
慈禧佯裝疑惑地看著奕訢。
奕訢道:「就在剛才不久,載澄受大內侍衛圍堵,於杏花院舉槍自裁,您可知此事?」
奕訢一邊說著,一邊看著坐在主位的慈禧。只見她表情越來越悲傷,當說到載澄自裁的時候,兩滴淚水順著臉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