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拿出隨身的絹帕,擦拭著臉頰上的淚:「哎,載澄這孩子苦啊。雖然犯下諸多過錯,可到底是愛新覺羅的子孫,本不該落得如此下場。」
「奈何這孩子性格過於倔強,竟然做出如此之事,可是傷透了哀家的心啊。」
奕訢冷冷地看著慈禧道:「依太后此言,倒是載澄的不是了?」
慈禧收起絹帕,搖頭道:「皇帝也有錯,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同伴,給點教訓也就是了,何必逼得如此緊。如若不然,載澄也不至於做出如此極端的事來。」
奕訢笑道:「既然如此,那臣弟想向皇嫂討個說法。」
慈禧點了點頭:「王爺請講,只要哀家辦得到,一定竭盡全力,以慰澄兒的在天有靈。」
奕訢道:「陛下親旨,不入祖墳、不見墳塋、不進族譜、不刻墓銘。」
慈禧嘆道:「哎,陛下此舉,確實過於嚴苛了。」
奕訢沒搭理她,接著道:「臣弟要求不多,撤銷以上四條,讓載澄入土為安,不至於做個孤魂野鬼。」
慈禧思慮片刻,搖了搖頭道:「雖然澄兒可憐,只是皇帝御旨,豈能朝令夕改呢?」
奕訢道:「皇嫂以為此事萬無轉圜的餘地嗎?」
慈禧為難地道:「恐怕難啊。」
奕訢強壓著心中的怒火,反問道:「皇嫂當真再無辦法?」
慈禧道:「王爺也能感覺到,自從皇帝大病初癒後,性情大不如前。」
「就說今天在養心殿內,哀家曾不止一次地勸說皇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奈事與願違,就連哀家的面子,也被當場扔到了地上。」
奕訢點了點頭,緩緩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給慈禧舉了個躬,隨後突然放聲大笑:「哈哈哈,載澄,我的兒,待阿瑪百年之後,留一個位置給你,也免得你這孤魂無處可依。」
奕訢看著慈禧道:「太后,臣深夜攪擾,實乃大罪,請太后責罰。」
慈禧不想看到的事,還是發生了。
從奕訢給他鞠躬的一瞬間,慈禧就感覺到他離自己越來越遠,此刻已經完全是兩個陌生人,有的只是君臣之儀。
慈禧站起身,走向奕訢,而奕訢卻是她走一步便後退一步,始終保持著三五米的距離。
慈禧瞪著眼睛道:「奕訢,難不成你也要和哀家作對嗎?」
奕訢拱手道:「臣不敢,臣只是盡到臣子的本分。」
慈禧看著奕訢,語氣逐漸變得冰冷:「奕訢,不要忘了是誰給了你如今無上的地位與榮耀,你只不過是個親王,只有皇帝才是這大清國的天。」
奕訢隨意地看了慈禧一眼,轉過頭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道:「如今我已絕後,這天,要他何用。」
說完,直接走出儲秀宮,只留下原地站著,氣得嘴唇微微顫抖的慈禧。
奕訢一路走到西華門,來到等在門外的管家面前。
管家見奕訢滿面怒氣,也不敢多問,急忙扶他上車。
坐在馬車裡,看著眼前兒子的屍體,奕訢胸膛起伏得厲害,鼻子裡噴出的白煙像是要把他整個人都包裹在裡面。
過了好一會兒,奕訢沉聲道:「去東交民巷。」
管家應了聲是,打馬揚鞭駕車離開西華門。
位於東交民巷中段,有一處由前後兩棟樓組成的小院。
前樓南、北、西三棟房子圍合成的「U」型,均為磚牆承重木屋架的平房。
後樓較前樓略矮,也是同樣的建築風格。
奕訢讓管家將馬車停在離小院不遠處,獨自下車往小院走去。
沒等靠近時,從小院的四周竄出五六個手持武士刀的東洋浪人。
幾個人瞪著小眼睛看著奕訢,好像是個小頭目一樣的人仰了下頭,喊道:「你滴,什麼滴?」
奕訢看了看眼前這幾個人,眼中帶有不屑的表情道:「告訴小澤先生,奕訢來訪。」
帶頭的浪人撇著嘴道:「奕訢什麼滴?」
奕訢眼睛圓瞪:「大膽倭寇,侏儒小人,少說廢話,快去通報。」
那浪人多少明白點兒大清的語言,一聽奕訢罵他,氣得就要揮刀砍下。
旁邊一個年紀略小的浪人好像知道點什麼,急忙拉住他,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
那個帶頭的浪人聽完,上下打量了一圈奕訢,稍微有些驚懼,可也沒有示弱的道:「你滴,等著,不許動滴。」
奕訢也不理他,在其他浪人的目光中,緩緩地走向小院門前。
等到了門前,見院門打開,一個身穿西裝,最多也就一米五的男子走出,滿臉笑意地看著奕訢,伸手握住他的手道:「恭親王閣下,是什麼風把您吹到了我們這裡。」
奕訢冷聲道:「小澤先生,你的手下可是無理得很啊。」
小澤沖身邊站著的剛才那個浪人一瞪眼,反手就是一巴掌,扇得那個浪人一個踉蹌。
那個浪人被扇了一巴掌,非但沒有發怒,反而彎腰成九十度道:「嗨!」
小澤笑著對奕訢道:「恭親王閣下,恕在下怠慢,請裡面說話。」
奕訢在一群一米四五的小人兒的簇擁下,走進了小院。
落座後,小澤恭敬地道:「親王閣下,不知您深夜來訪,可有要事?」
奕訢也不廢話,直言道:「幫我做件事。」
小澤一愣,問道:「不知親王閣下要做什麼事?」
奕訢道:「我朝陛下身邊有幾個人,專門保護皇帝的安全。現在本王要兩個人死,事成之後,本王絕不虧待。」
小澤一聽,收起了剛才諂媚的嘴臉,嚴肅地問道:「親王閣下,不知你要的是哪兩個人的命?」
奕訢道:「高青,王正誼。」
小澤重複道:「高青?王正誼?」
隨後,他對身邊一個同樣穿著西裝的戴眼鏡男子耳語了幾句,沉聲說道:「去查一下。」
那人鞠躬應是,轉身離開會客廳。
沒一會兒的功夫,那人去而復返,依舊和小澤耳語了幾句。
小澤聽到那個人說的話後,眉頭微微皺起,看向奕訢道:「親王閣下,您說的那兩個人,可不簡單啊。」
奕訢一撇嘴:「沒什麼不簡單,尋常武夫而已。」
小澤笑著擺擺手:「不,不,不。親王閣下可不要騙我,那高青乃是皇帝閣下身邊四大天王之首,不僅劍法精妙,還射得一手好弓箭,用你們的話說,可百步穿楊。」
「至於那個王正誼就更了不得,不僅你們清國人,就連我們東洋,也知道赫赫有名的大刀王五。」
「所以親王閣下,這個事情,恐怕……」
奕訢一聽這話,也不多說,伸出手比畫著:「殺一個,白銀五千兩,黃金五百兩;殺兩個,白銀一萬兩,黃金一千兩。」
聽到這不算巨,可也絕對不小的數目,小澤心中就是一動。
可是貪婪的本能告訴他,不能這麼容易就答應,儘管這些金銀對他來說,甚是誘人。
小澤搖頭道:「親王閣下有所不知,雖然您開的價格很高,但這一趟是必要損失我精銳的東洋武士,這些金銀,恐怕……」
奕訢聽小澤有意再敲一些出來,無奈地搖了搖頭,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小澤見奕訢要走,急忙起身攔住:「親王閣下且慢,我再商議一番,請您稍後。」
奕訢斜眼看向小澤:「本王只給你一盞茶的時間。」說完,他又重新坐回到沙發上。
小澤帶著在場的幾個人走到後廳,不多時又出來坐下,滿面笑意地道:「親王閣下,就依您所說,不過我們也有要求。」
奕訢道:「什麼要求?」
小澤笑道:「第一,親王閣下事先要將白銀一千兩,黃金一百兩當作定金,先交給我。」
「第二,如果發生意外,我們不保證會不會傷到你們的皇帝,畢竟你的目標人物,都是皇帝身邊的人。」
奕訢聽完小澤說的條件,氣得雙眼通紅,咬著牙對小澤道:「你們要是敢傷到陛下分毫,就等著我大清與你們開戰吧。」
小澤沒害怕,也沒生氣,依舊笑著道:「親王閣下不必動怒,我說的只是如果出現這等情況,我們是不保證皇帝的安全的。」
「我們也不希望發生這等不幸的事,怎奈你們清國人常說,醜話說在前面,所以請親王閣下見諒。」
奕訢想了想,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