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廝離去,楚霽雪撐著頭在太師椅上坐了好一會,一旁的子瑩趁機打探她跟裴景彥之間的事,卻被楚霽雪三言兩語敷衍了事。
第二日,楚霽雪從醫館拎著藥箱去西牆給中毒痊癒的患者複診,到了西牆後發現流民都不見了,一番打聽才得知,流民被遣送回中河郡了,說是朝廷發放了足夠的賑災糧食。
她找到李宣問投毒案的事情。
李宣看到楚霽雪的態度跟之前大不相同,從前是客客氣氣,但如今是恭恭敬敬。
「楚大夫,投毒案已經結案了,您的婢女是無辜的,下毒的另有其人,是中河郡流民中一個老婦人幹的。」
「她本來自中河郡南陽縣的一個地主人家,府中有幾十畝良田,可中河郡連著三年乾旱,她老伴病死,又在來長安途中,兒媳不幸染病去世,她兒子思念成疾,半年前也病死了。」
「就留下一個不到一歲的孩子,可不久前感染風寒,她無錢醫治,孫兒也死了,老婦人發了瘋,說是她不好過,別人也不能好過,就給一起過來的流民下了毒。」
「楚大夫,您的婢女就是去亂葬崗撞上老婦人毒害流民,才會被殺人滅口的,您節哀。」
楚霽雪很快聯想到幾日前來醫館鬧事的老婦人王氏。
真的是她下的毒?
「那老婦人呢?」
李宣嘆口氣:「死了,京兆府把人抓入大牢,才過一夜,那老婦人便拿褲腰帶把自己吊在了牢門上吊死了。」
楚霽雪心口泛著微苦,她對李宣之言只相信老婦人的身世,卻不相信下毒之人會是老婦人。
采瑕雖然現在還神志不清,但她還是聽清了幾句的。
采瑕說有人殺人,把人扔進亂葬崗。
沒點力氣是不可能做得到的,或者還不止一個人,亂葬崗時常會有乞丐去搜刮屍體上的衣物,他們還需要人把風,不然很容易被人發現,就像是被采瑕撞見一樣。
這怎麼可能會是個瘋瘋癲癲,老態龍鐘的老人一人所為?
她沒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匆匆趕回了裴府。
才進家門,屋裡就傳來顧氏的哭喊聲:「霽雪啊,你幫幫我兒子吧,他現在在癘人坊住了好幾天了,我們也見不著人。要是染了什麼病該如何是好啊。就算為娘我求你了,你就行行好,去找金吾衛說說情好不好?」
楚霽雪不耐煩:「關我何事?」
顧氏愈發低三下四,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我聽染兒說,金吾衛是在太子手下當差,你跟你太子關係匪淺,要不你去找太子說說,看能不能讓景彥從癘人坊出來。再怎麼說景彥也是你夫君啊。」
楚霽雪用可笑的眼神看著顧氏:「當初搬到總軍府的時候,家裡人都帶走了,偏偏只有我被留在了老宅子裡,那時候他有想過我是他夫人?」
「為了報復我,設計將我抓進癘人坊要我性命的時候,可曾想過我是他夫人?」
「若不是金吾衛來得及時,我現在怕是走在黃泉路上了。別說我與太子毫無交情,即使有交情,我也斷然不會去走這一趟。」
顧氏見楚霽雪半點情面不講,感覺自己老臉貼在了冷屁股上,滿臉的難堪。
她怒聲道:「景彥是你的丈夫,就是你的天,他對你做什麼你都得受著,這點禮數你都不懂,楚家的女兒就這般沒教養?」
「現在景彥出了事,你卻在一旁看戲,你這種老婆是要遭報應的。」
楚霽雪覺得吵鬧,對新來的護院阿苑和阿晨說道:「把人丟出去,若是她再來鬧事,亂棍打出去。」
蕭元琅找來兩個女護院都長著一張冷麵閻王的臉,往顧氏面前一站,顧氏頓時說話都不利索了。
「楚霽雪……你……你給我等著。啊……別薅我,我自己可以走……」
顧氏一走,府里頓時清淨下來。
方才發生的事,子瑩聽得清清楚楚,她看著門口不屑地說道:「原來主人被京兆府帶走是遭人算計,天底下怎麼會有這般厚顏無恥的一家子。」
「主人,你要是不解氣,我去給他們一家子下瀉藥,讓他們拉上個三天三夜。」
楚霽雪方才還挺煩悶,被子瑩這麼一逗,噗嗤笑出聲來:「縱然我想,但他們住在總軍府,總軍府可不像以前的裴府,那裡有侍衛把守,你要是被人逮著了,還要我拿銀子去贖人。」
「府里可沒有銀子了,最後一點錢給了張爺爺,就剩下一些碎銀子度日,下個月還要給你們發月錢,可再也拿不出多餘的錢來。」
子瑩癟癟嘴,心裡卻有些歡喜,想與楚霽雪親近。
錢財於她而言不過糞土。
她從小便在皇宮之中做太子殿下的暗衛,甚少處於如今的人間煙火之中,運氣不錯,恰逢好人。
若是楚霽雪為人刻薄,便不會為采瑕涉險,若是她氣量小,便不會將一切託付於一個找過她麻煩之人,若是她愚鈍,便也不會活得這般通透。
子瑩想不明白,這般好的人為何會被裴景彥辜負,但又有些自私的小慶幸,若是良人不被辜負,又怎麼讓太子殿下那般的好人有機會遇見。
她由衷地笑著,挽起楚霽雪的手腕,扶著她回房間:「主人,沒想到你竟然還會想著去總軍府贖我,這都讓我覺著自己的命值錢不老少了。」
「不論誰的命都是無價的,你若是輕賤自己,又有誰會覺得你珍貴呢?」楚霽雪低垂著眸子,這是她用上一世的性命悟出的道理。
在就寢前,楚霽雪去了趟采瑕的房間,采瑕的狀況不是很好,除了偶爾說害怕的話,大多時候都是看著頭頂的床幔發呆。
楚霽雪命子瑩端了安神藥過來,餵采瑕喝下。
采瑕喝了一口就吐了,她又紅了眼流著淚。
楚霽雪能治好她身體的病,但醫不好她心裡的病,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
她其實很懂采瑕的心境,想要走心中的困境何其難。
楚霽雪正黯然神傷,采瑕忽而開口道:「小姐,是總軍府的人,那些下毒的人是總軍府的人,我怕我說出來,小姐會受到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