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九 五皇子與六皇子（二）

  弱冠少年的話落在耳里輕飄飄的，楚綏赫冷嗤一聲。

  「老實騎馬，摔了就你自找的。」

  楚塵星摸不著楚綏赫的心思，牽韁繩的手微微發抖，感受到胯下馬匹的野蠻健壯，心驚膽寒。

  五哥剛才提醒的話……他非要他騎這馬，不會是想製造機會，讓他意外墮馬而亡？

  冷汗又嘩嘩直下，楚塵星使出這輩子最大的定力，雙腿緊繃夾住馬側，苦苦維持一個時辰才聽見收隊的鳴笛響起。

  所幸阿烈經過一場狩獵時間與他相對熟悉，不再犯躁，進入城門後，楚塵星渾身輕鬆，甚至有些脫力睏乏。

  一行隊伍緩緩行走於街道，還有好幾條大街才到皇宮附近的皇子府，最先到的是他的府邸，只要到了就算躲過這一回了……

  就這麼走著走著，就在楚塵星以為會平穩無事回去時，前面人頭涌動處尖叫聲與驚慌聲混成巨大的吵雜，竟是一輛失控的牛車在人群中橫衝直撞，後頭是追趕的官兵。

  那牛像發狂一般朝隊伍衝來，傷民哀嚎，這麼大的動靜足以令楚塵星震醒，但他前面是楚綏赫，絲毫不見慌張，抽出佩劍欲斬之為快，卻不想這時候角落跌出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無助大哭。

  眼見狂牛四蹄要無情踏碎小女孩身骨，楚塵星不由自主大喊不要，一道矯健的身影早已落地，千鈞一髮之際飛劍而去，牛血四濺，賤至楚塵星臉上。

  他呆呆看著楚綏赫臂彎中的小女孩，後知後覺擦拭臉上的血跡，連自己都不知道地鬆了口氣。

  混亂終於停止，官兵追上來齊齊下跪：「拜見五皇子、六皇子殿下！」

  「怎麼回事？」楚綏赫皺眉盯著小女孩鼻涕眼淚盡數蹭於自己衣袖上。

  這時，來了一對夫婦，跪謝救女之恩，將小女孩小心翼翼抱走。

  「回稟五皇子，這牛車拉貨入京，我等檢查貨物時發現數量與報文不一致，於是帶回去再查，怎料這老牛突然發瘋，沖入街市，我等勉力追趕，驚了尊駕。」

  楚綏赫聽罷，道：「嚴查細節，你們未能及時制止瘋牛入市，傷民無數，按軍法處置打二十大板！」

  官兵磕頭：「殿下饒命，我們幾個是衙役，受不住軍法處置！」

  他們是京兆府衙的人，若用軍法屬于越疇，但架不住皇子身份貴重，又受了衝撞，要處置小小衙役也說得過去，只能只認倒霉。

  他們不死心地討巧求饒：「今日血腥太多，求殿下仁慈，不要再打死我們了！」

  這是京城，打出人命傳到天子耳朵里確實不好，可不處置又不行，楚綏赫忽然回過頭對還在擦臉的楚塵星，道：「六弟覺得如何是為好?」

  被問及的楚塵星怔住，隨後遲疑說出自己的想法：「軍法太嚴厲，眼下死傷太多，不如由他們為主，整個京兆府衙協力出銀子將損失與醫藥費補上，以示警戒。」

  楚綏赫面無表情對著那些官兵，說：「花大價錢留住一條命，彌補傷殘，也罷。」

  楚塵星沒料到想法被採納，又怔住了。

  就在楚綏赫要跨馬離去時，那個小女孩又跑了出來，直接衝進楚綏赫懷裡，又圓又亮的眸子笑得彎彎，塞過來一樣東西，說了聲謝謝，又跑開了。

  楚綏赫探開手掌一看，居然是個小小的荷包，裡頭裝了軟軟的東西，極淡的香氣入鼻，楚綏赫虎軀一震，打開看到的竟是生母在自己小時候特地拿給他看過的乾花枝。

  「孩子，這是母親最喜歡的花，它是紫色的，開遍草原大地，名叫小燕飛草。一看見它，一聞到它的味道，母親仿佛回到了故鄉……」

  楚綏赫瞳孔微縮，薄唇緊抿，粗魯將荷包甩給下屬，似是十分不喜，然後上馬揚長而去。

  楚塵星與其他人都習慣了楚綏赫一板一眼的軍人做派，今日發生的一切足以令楚塵星回去蒙頭大睡一場，利落回府去，走時瞄了眼那荷包，它躺在武將黑黢黢的大掌里，不禁惋惜。

  「小小姑娘一片誠意，到底白費了呀……」

  殊不知，更深露重時分，小小的荷包已經靜靜置放在堆滿點兵冊的案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