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大鬧渝州城（上）
泥塑的破神像一抖落腰杆兒，那本來塑為一體的腿腳嘎巴巴一陣響，竟然分開了，還活動自如，一伸懶腰落葉爛泥撲撲往下掉，那破了個碗大窟窿的胸膛像呼吸一樣平緩起伏。
「什麼妖怪！」
風二娘雖然是在江湖上混跡多年的橫人，但妖魔鬼怪之事，還是平生頭一遭見，剛才還一張城府頗深的面孔，此刻立刻換上驚駭之色，她在乾草上一滾，掠至陳厭身旁。
妖妖鬼鬼的事陳厭倒見了不少，這時表情如常，他定睛打量一番正鬆緩筋骨的神像。
【名稱:禍妖·地】
年齡：未知
職業：偽山神
狀態：復甦
技：未知
術：未知
天賦：未知
這就是禍妖，斬殺一頭禍妖，獎勵五百個神符。
可看著眼前蹦出的一連串未知，陳厭怎麼就感覺這筆買賣很虧本呢。
「總算是撿回條命來……」
神像這時已經站了起來，咧嘴一笑，黑漆漆的嘴裡噴出一股團狀的濁氣。
其身上散發的強大威勢將廟宇內部塞得滿滿當當，陳厭不敢輕舉妄動，停在原地等待後發制人。
而當那一股濁氣吐出後，肉眼可見的，由泥塑的像身開始軟化，變成了皺皺巴巴的皮膚，猶如古墓乾屍。
「好運氣，一睜眼便有血食入腹，雖然只夠塞牙縫，但聊勝於無吧……」
它話音未落，陳厭手中的大槍已快得像一道閃電，朝其胸膛部位那個窟窿扎了過來。
「真神之威，也是爾等可以褻瀆的！」
神像的速度也奇快，摟手一抓，啪地握著了槍桿，指縫間塵土飛揚。
陳厭心中凜然，這禍妖好大的力氣，綠沉槍竟然紋絲不動。
他渾身肌肉一繃，用氣流吹動火炁，呼，槍頭像是裹滿油的火把，瞬間熊熊燃燒，廟內溫度急速拔升。
神像的身體被包裹在血火中，卻拍著肚皮哈哈大笑，「好火！好火！再燒旺些，助爺爺煉造這尊金身！」
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陳厭立時明朗，這陶土神像本就是從燒窯中煉造出來的，自然不懼火行。
他剛要收了神通，神像冷哼，另一隻手也抓上了槍身，扯膀子往後一拽，陳厭的身體瞬間朝前一趔趄。
「好好好，沒想到你這小子身上也有些神力，是本神眼拙了，大補啊！大補！」
陳厭的身體快速前跌，當即將與神像接觸時，他鬆開長槍，一記撞鐘式，轟然將雙拳砸在了神像身上。
頓時雙拳生疼，骨節震顫。
對方的身體堅硬如山，這一拳下去竟紋絲不動。
神像面容似人非人，發笑時異常驚悚恐怖，它雙手握著長槍，迅速調轉方向，樸實無華地對準陳厭的喉嚨扎了過去。
冰冷的殺意快速襲來，陳厭猛一蹬神台，身體快速往後平移。
這玩意兒實力未免太強，僅僅是展露出來的力量，便已經是碾壓性的了，也不知道召喚出那迦來，能否與其一戰。
小花年紀雖小，但也清楚感受到了這神像散發出的恐怖威勢。
她轉身想要拉開廟門，卻發現兩扇破門像是長在了一起，根本推不開。
風二娘心跳得厲害，倘若連演神者都不是這妖怪的對手，那自己豈不是定會死在這裡？
她心下一橫，猛地將飛刀擲出。
看著向自己掠來的那抹銀色流光，神像毫不在意，它只想先取了陳厭的性命，提起兩條短粗的小腿，從神台上蹦了下來。
不倫不類提著丈許長的大槍，閒庭信步地朝陳厭走去，仿佛對方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啪，飛刀敲在神像肩頭，然後被彈開，但刀身上粘連的幾滴水珠掉下來。
此妖堅如山巒的軀體竟瞬間被燙出幾個冒煙的窟窿，「啊！」一聲吃痛的慘叫吼了出來。
不怕火倒是懼水啊，陳厭身比心快，見狀想也不想，嘎吱咬斷半截舌頭，噗一口鮮血朝神像噴了過去。
神像正吃痛，躲閃不及，被澆了個淋透，其身軀瞬間融化大半，長槍噹啷一聲砸在地上。
只剩兩條腿見勢不妙還想跑，卻哐當一下，自己絆倒了自己。
陳厭縱身上前，抬腳踩住一條泥腿的同時，另一團含在嘴裡的鮮血分兩次快速吐出，將這禍妖給融化成了一地爛泥。
【你已斬殺禍妖×1，神符獎勵×500】
一行文字在陳厭面前浮現，同時一縷金光飛出，刺進他的胸口，與他的血肉融合在了一起。
陳厭能感覺出來，這股金光是純粹的神力，只要能吸收足夠的金光，自己將獲得新的傳承。
善形的治癒能力轉動，他斷掉的舌頭快速復原，呼吸間便已完好無損。
這妖物到底從何而來？
從風二娘這土著的表現來看，顯然她也是頭一次見這東西。
這玩意兒也夠倒霉了，俯身在了陶土上，倘若它附身的是座石像，自己今日恐怕除了逃跑外，也別無他法了。
陳厭逃過一劫，雖有慶幸，但更多的是憂慮。
這個世界的敵人本來就夠多了，先不說其他陣營的演神者，光是在幕後算計的朝廷江湖就足矣讓他們喝一壺了。
而此刻禍妖又現，頗有些讓人感覺孤木難支。
「哥哥。」
小花跑過來，從口袋裡拿出一塊布手帕，舉高遞給陳厭。
風二娘呼吸急促，胸膛劇烈起伏，心有餘悸，「真是大亂的世道，妖魔鬼怪層出不窮了。」
陳厭接過手帕，接著詢問之前的問題：「被你們抓到的演神者關在哪兒？」
風二娘看向他，「這幾天的確抓到了不少你們的人，跟之前說的一樣。隸屬於家族的演神者被擒後，直接殺死，然後投入井中。至於其他人，則都在錦衣衛手裡，有些人已經開始給朝廷賣命了。
至於冥頑不靈的，暫時被收監，倘若一直不願意跟朝廷合作，那等待他們的也只有死路一條。具體關在哪裡，只有曹公公知道。如果你願意合作，肯定會見到他們的。」
「三天以後，還在這裡碰頭。」
陳厭聽罷，給了她一個含混的表態。
這次風二娘的到來，給他提供了不少新線索，他需要時間順著這些線索去調查。
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他不想跟這大明朝廷有所瓜葛。
「可以，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但你不要妄想在渝州城翻起什麼浪花，現在城內全是朝廷跟袍哥會的眼線，除非你離開渝州，否則一舉一動都將處於他們的監視之中。這些可不光是我的人，要是碰見不好說話的，諒你能上天遁地，也難逃一死。」
風二娘聲音溫婉，卻每個字眼都透著威脅。
「我現在可以幫你一把，我知道你們演神者這次來我們這裡，都會帶上幾個搭夥的。你可以將你那幾個朋友的名字告訴我，等回去了我好轉告給曹公公，若這些人眼下已經被抓了起來，好寬限他們一些日子。」
陳厭啞然失笑，「風二娘，真把我當剛在江湖混的雛兒了？我若真告訴你，豈不是又落了個把柄在你手裡？」
「呵呵，你這話又傷我心，我豈是那種人？」
風二娘見對方戒備極深，便淡淡地將這茬翻了過去，回身一拉廟門，剛才如鐵鑄的廟門此刻輕鬆敞開，抬腿便要走。
「好好考慮吧，若提前想通了，就來城裡的紅紙酒樓來找我。」
說完她閃身離開，輕身功夫了得，轉眼便沒了行跡。
陳厭眼明心亮，聽得方圓百丈外再沒了人聲，這才鬆了口氣。
他一抬手，那枚玉佩浮現於掌中。
這麼珍貴的物件兒說不要就不要了，看來這東西對於他們來說並不稀缺。
風二娘說得不錯，現在自己在城中走動不方便，只要對方有這寶玉在手，無論自己如何改頭換面，也難逃對方眼線。
但這次進城，有兩個地方他是必須去的，一個是袍哥會的總舵，另一個則是渝州府衙。
被抓到的演神者，極有可能就在這兩個地方。
可要如何才能繞開層層戒備？
陳厭稍作琢磨，想到一個法子，他抱起小花離了破廟，隨手在地上撿了一塊三四斤重的大石頭，心念一動，指甲蓋大小的碎銀子便浮現在他掌中。
小花見狀滿是吃驚，不遺餘力地誇讚道：「哥哥，你真厲害！」
陳厭笑笑，有時候這黃白之物，能起到的作用，可比什麼神通法術要厲害多了。
待將廟前的碎石、破磚全點化了，手上便多了十幾兩的碎銀。
陳厭將銀錢收好，沿著山路徑直向下行去。
……
山城多霧多雨，龍王爺稍稍打個噴嚏，便又是一場如絲如幕的細雨從空中卷落。
順著山神廟往下走個二三里地，便在群山中見了通往渝州城的羊腸小路。
陡峭山壁下，雜草叢生里，幾個乞丐背靠著背，面色蒼白，一人接一句，對著老天大喊。
「老天爺啊！你怎麼光下雨不颳風啊！」
「這話說得不假，沒兩口西北風喝，咱哥幾個今天怎麼填肚子啊！」
「該著我們倒霉啊，不開眼，得罪了大人物。」
這些要飯的，正是之前從廟上下來的。
一聽這話，那獨眼乞丐不高興了，起身舉起棒子就要打，「好啊！敢明里暗裡揶揄老子是不是！告訴你們，老子雖然只有一隻眼，但這眼是開了天光了，遲早能尋到條發財的路子！」
他話音未落，從遠處飛來個物事，啪地落到眾人面前的草堆里。
哥幾個爭先恐後將那東西取出來，立刻眉開眼笑，「銀子！是銀子！咱們今天漲行市了，去城裡一人來三海碗麻辣抄手！」
獨眼乞丐眼疾手快，啪一下將那銀子搶到了手裡，冷喝道：「這銀子是老子先看見的，你們幾個都滾蛋，沒你們的份！」
其餘幾人也站了起來，一擼袖子，滿臉殺氣。
「媽的，要不是你個不開眼的，咱們幾個至於每個脖子上都留個口子嗎？早看你不順眼了，學過兩天拳腳就耀武揚威……今天就讓你瞧瞧，什麼叫亂拳打死老師傅！」
獨眼乞丐見狀稍稍慌神，將棍子橫在身前，正嚴陣以待時，一聲冷喝突然在眾人背後響起，「幹什麼？老子的銀子，你們搶起來了？」
「嘿！你……」
眾人摩拳擦掌，正要上前給這不開眼的一通教訓，可轉過身去，卻立刻跪了下來，連連叩首。
「大爺！我們不知道是您老人家的東西，這才貪心搶奪，請大爺勿怪！」
陳厭原地站下，笑道：「就幾個銀子，搶來搶去不值當，我別的沒有，銀錢倒是不少。」
說著，他將手中滿登登的碎銀子往空中一拋，引得眾丐直吞唾沫。
「那是，風二娘結交的朋友，哪一個也不是等閒人物。」
「剛才風二娘跟我說了，哥幾個都是在渝州城混的好漢，名頭叮噹響，只是因為一時困頓才昏了頭，讓我不要記恨你們。」
聽到風二娘竟然稱讚了自己，乞丐們個個志得意滿，心中豪橫，這倒是比送他們一桌宴席還讓他們歡欣。
隨即，陳厭將那一把銀子灑在了地上，「一點小錢，兄弟們拿去喝酒，今日咱們不打不相識，全當交個朋友。」
眾丐見到白花花的銀兩就放在身前，哪裡能忍得住，一邊搶錢，一邊對著陳厭磕頭。
幾個人爭著說：「大爺仗義！今後有用得著兄弟們的地方，還請儘管吩咐！我們丐幫的兄弟別的沒有，就是人多！就算是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能把渝州城給淹了！」
陳厭心道，要是不用你們，平白無故給你們什麼銀子？
他拱手道：「正好現在就有件事要求各位兄弟幫忙。」
眾丐面面相覷，登時就在心裡打起了退堂鼓，感覺手裡的銀子變得有百倍重。
陳厭笑道：「不是什麼麻煩事，剛才風二娘來找我，是為了今晚同我在山神廟一起拿個人。此人神功蓋世，外號演神。我怕自己跟風二娘加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所以就想找一個幫手，但風二娘好面兒，不願意在袍哥會找人，怕被別人看低了。
但我想，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總要是多一些人才保險。所以有勞各位兄弟，將這消息告知給袍哥會的各位把頭，讓他們務必來山中助陣。但切記，此事不能讓風二娘知道，否則她面子上抹不開。」
眾丐聞言如釋重負，「不就傳個話嗎？大爺，您就放心好了，我們哥幾個別的不行，但跑腿可是一把好手！」
陳厭點點頭，又囑咐道：「記住，這事兒是你們無意間聽來的，否則……」
「大爺，這你不用提醒我們，我們知道該怎麼把這話傳得漂亮、傳得滴水不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