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的聲音，「楚龍？」
「您……」楚龍反應迅速，「相院士？」
「宋河生病了，發燒燒迷糊了，剛睡著，你有什麼事情我替你轉達。」相曉桐道。
「生病了？」楚龍吃驚，「不要緊吧？」
「不要緊，小流感，過幾天就好了。」
「前段時間他讓我去前科大工作，我考慮過了，覺得其實很想去！回頭等他病好了我再打電話吧，也不急這兩天！」楚龍道，「謝謝！」
……
前科大藥學院，院長辦公室。
宋河燒的迷迷糊糊，體溫在38到39之間徘徊，吃藥之後才能短暫回到37。
有些人會時不時小感冒一下，每次都不嚴重，有些人長時間生龍活虎，偶爾生病一次，便來的猛烈，仿佛冥冥之中有定數，小病積攢到一起爆發了。
不巧宋河屬於後一種，可能長時間工作太疲憊，毫無徵兆病倒了。
他無精打采蜷縮在被窩裡，臉上戴著白口罩，床邊放了三台吸附病毒的空氣淨化器，嗡嗡地一直開著。
意識也迷迷糊糊，感覺像海上害了病的水手，躺在船艙里搖搖晃晃，聽著輪機日夜不停的響聲，半夢半醒。
一隻冰涼的手忽然摸摸他耳朵和臉頰。
「吃飯了老公。」相曉桐坐在床邊，戴著口罩端著盤子，柔聲說。
「你手怎麼這麼涼？在外面凍著了？」宋河皺眉，「放我肚子上暖暖。」
冰涼的手馬上放在他額頭上。
「老公你燒糊塗了，現在是夏天。」相曉桐說，「不是我手涼，是你又起燒了，兩小時前取樣的結果剛出來，醫生預估你還得燒兩三天，但今天應該就是發燒高峰，明天溫度就慢慢下去了，虛弱還得虛弱個三四天。」
「起來吃飯吧，吃完飯吃藥睡覺。」相曉桐用力扶他。
宋河這才清醒些，睜開眼吃力地坐起來，後背倚靠牆壁坐穩，接過餐盤，伸手剛要摘口罩又停下了，抬眼看著女朋友。
相曉桐馬上離開床，到遠處辦公桌旁坐著，宋河這才摘掉口罩，朝著空氣淨化器咳嗽兩聲，拿起勺子開吃。
一盤子的病號飯，營養師團隊針對他的染病情況量身定做，看上去很像咖喱，各種肉、蔬菜、蘑菇都被切成便於吞咽的小塊，吃起來卻又發甜。
什麼都好，就是不好吃。
床頭還放了一杯營養粥，宋河端起來喝了一口，眉頭皺起，但沒說什麼，嘆口氣硬著頭皮吃。
「別愁眉苦臉的了老公，開心點。」
「能不愁眉苦臉嗎，豬糠都比這個香，我在考慮要不要把營養師團隊開了，換一批能給我準備人飯的。」宋河抱怨。
「給你說點好消息，讓你高興點。」相曉桐道。
「願聞其詳！」
「楚龍來過電話了，說他願意來你這兒。」
宋河的表情馬上舒展幾分，「今年招生情況給了他當頭棒喝吧，原本去清北的學生全跑咱們這兒了，他們肯定生源降級。」
「謝科夫帶的人造心臟團隊有點眉目了，但現在先不給你看，你安心養病不要勞神。」
「好，下半年就做這項目。」
「用來盯住玄燭的首台傳統超算今天剛發射，一切順利，很快到月球。」
「好。」
「藥院新出了一篇《細胞》，找到了一種藥物關鍵靶點，八個學生的成果，工作量不算大，屬於運氣好。」
「好。」
「和中亞的汽油菌巢田項目談的很順利，最快冬天就能開建，明年就能產油。大西北汽油菌巢田的三期工程也在規劃了。」
「好。」
相曉桐說完了，拿起筷子吃飯。
宋河卻沒聽夠，歪頭看著她，似乎在等待什麼。
「BSD猜想還在評審，有個地方卡住了。」相曉桐無奈道，「一部分數學家認為沒問題，另一部分認為問題很大，正在隔空互噴階段。」
「但願能趕上吧！」宋河無奈笑道，「千禧難題這張試卷太有意思了，學生寫得出來，閱卷老師們卻不知道答案。」
……
連續幾天宋河都渾渾噩噩，發燒反反覆覆，咳嗽咳的快嘔出來，好在國際數學家大會開幕時，他的咳嗽及時平穩下去。
大病初癒，他依舊疲憊不堪，睡得昏天黑地。
於是菲爾茲獎頒發時，他甚至還在打瞌睡，還是被相曉桐緊急搖醒，給他扣上面具攙扶到桌邊。
「馬上該說獲獎感言了，精神點兒！」相曉桐拍拍他後背。
說來奇怪，可能是菲獎盼望已久，宋河還真就一下子精神了，病癒的疲憊少了三分，認真看現場直播畫面，今年菲獎獲得者赫然有三位！
宋河！相曉桐！敖小廣！
「BSD猜想驗證完了？」宋河驚喜。
「前天就驗證完了啊！我給你說了，群里還緊急投票走流程來著，你忘了嗎？」相曉桐詫異。
「有印象，我以為做夢呢。」宋河尷尬一笑，隨即唏噓不已，「現在也有點做夢的感覺。」
兩人幸福地等待，終於，鄧浦和遠隔千里發來獲獎感言邀請！
宋河伸手打開攝像頭，兩人立刻出現在國際數學家大會的現場大屏幕上！
現場掌聲雷動，直播畫面能看到各國數學家代表團集體起立，目光滿懷對新任數學皇帝的敬意！
等了足足三分鐘掌聲仍未結束，隔著屏幕也能感受到現場氣氛火爆！鏡頭不斷掃過，甚至有些老數學家激動流下熱淚！
千禧難題拖延太長時間了，太多有名無名的數學家倒在這條路上，甚至曾有許多人斷言，人類數學造詣止步於此，未攻克的千禧難題像魔咒一樣久久壓制整個數學界，可最終魔咒還是被狠狠打破！
這是數學界跨越世紀的歷史性勝利！
「感謝大家，我是宋河！」宋河抖擻精神，開口沒有半分病意。
「感謝大家！我是相曉桐！」相曉桐在一旁道。
「敖小廣不願露面，他的獲獎感言也托我們一併發表。」宋河道。
現場又起掌聲，全球數學家們實在情難自禁！
宋河和相曉桐笑著等待掌聲平息，拿起準備好的稿子交替念誦，其實他們早就對過詞了，倒背如流，稿子的作用只是偽裝成敖小廣的獲獎感言。
「在我還是個學生的時候，曾以為數學是高不可攀的，數學家們像一群妖怪，雖然長得和人類很像，但本質上是截然不同的物種。」
「曾經我對數學敬而遠之，認為那絕不是我能做好的事業，留給更聰慧的人去做吧，我只要通過考試就足夠了。」
「但命運充滿了陰差陽錯，我從生物學家起步，發現一些實驗室里需要重複很久的繁重工作，其實可以用一些簡單的數學手段去省略。」
「我們遇到了各行各業的科學家和工程師，不同行業天壤之別，但卻有一根線貫穿所有，這根線就是數學！」
「我們逐漸明白了，數學是世界的密碼，每破解一次密碼，都會獲得巨大獎賞。」
「我們見過太多太多例子，運用數學工具，在現實中實現了百倍千倍的工業產出，讓人類掌握的財富不斷膨脹。」
「我們也見過太多例子，數學家們破解了一個數學難題，卻並未找到和現實的聯繫，仿佛這個數學問題是漂浮在一片虛空中，不接地氣，不食人間煙火。」
「但真正的情況是，隨著各行各業科技的發展，總有一天科學家和工程師們會發現，遇到了一個數學問題，而多年前早早有人解答過了。」
「常有人說數學是科學之王，原因就在於它能突破各項科技的天花板，人類文明能走多遠，取決於人類數學能走多遠！」
現場掌聲隆隆，再度經久不息！
「在數學路上鑽研越久，我們遇到了越多數學界的同仁。」
「我們逐漸發現，數學家們其實並不是妖怪，甚至傳說中耀眼的天才也是極少數，更多的居然是各種各樣的普通人。」
「太多人曾經數學不及格過，或在學校里不是分數頂尖的學生，卻在持之以恆的鑽研中奇蹟般發表了優質的數學論文。」
「太多人最初也對數學深懷恐懼或毫無興趣，沒想到將來自己會痴迷於此，變成職業數學家。」
「太多人來自教育條件很差的國家和地區，信息閉塞懵懵懂懂，當他們數學造詣已經很高時，同學們說你可以考慮沖菲爾茲獎了，他們甚至不清楚菲爾茲獎到底是什麼，還需要同學們解釋一番。」
「太多人到了一定歲數才開竅，二十歲三十歲才開始認真研究數學，卻以出乎意料的速度進步。」
「太多人是報了別的專業，沒成功錄取，稀里糊塗調劑到數學系，陰差陽錯愛上了數學。」
「太多人在一個數學方向是白痴，在另一個數學方向卻是天才，他們踏上數學家之路，只不過是偶然發現自己特別擅長某個方向。」
「公眾總覺得數學家是一個門檻奇高的職業，我承認數學存在門檻，但最大的門檻往往只是興趣，形形色色的數學家中，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所有人都對數學懷揣興趣。」
「在一大群普通人中，極個別對數學有興趣的人，被捧到了數學家的神壇上。」
「我希望，能有越來越多的人，在數學中尋覓自己的興趣，找到那種迎接挑戰、突破難題的快感，讓數學成為一種樂趣和消遣。」
「不是每個人都能拿到菲爾茲獎，但比起享受數學的快樂，任何獎項都變得無足輕重。」
「不是每個人都能用數學的力量突破科技天花板，但總有一些數學思維和數學方法，可以解決各行各業遇到的小困難，讓事情變得更輕鬆。」
「最後，我們誠摯感謝所有的數學工作者，感謝推動人類數學進步的歷代數學家，我們只不過沿著無數同仁開闢的道路，往前多走了一點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