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崆生從實驗室出來後就直接回了中央控制室。
比起「室」，其實叫大廈更合適。
中央控制室坐落於空城基地正東方向，背倚黃沙戈壁，與常開的主大門相隔三個區，與應急的副大門則相隔一條街道。
整個建築地面高度不超過三百米，但占地面積大，地下亦有不小的空間。
空城基地整體呈現南北兩頭較窄的菱形，以南北十字道為界限，東邊是行政區，西邊是居住區，南邊有主大門，商業繁榮；
北邊靠近戈壁深處，小部分綠蔭被用來種植植物，大部分的土地都被規定為軍區校場。
這所基地里囤積著大批軍隊，也有大量僱傭兵在這裡安置，居民多身手矯健，性格豪爽坦蕩。同時因為這裡較完善的規則和較和平的環境，輕工業和商業發展的不錯。基地里的人鮮少有大摩擦。
許崆生換上銀灰色的西裝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裡面有幾個年輕的女孩正規矩地坐在沙發上，全都雙手放在併攏的腿上，脊背挺直低著頭。
其中就有早先在鞋匠店偷看冷行之的幾個女孩。
她們算是行政機構培養的情報人員，有的身手不凡，有的精通微表情扮演，專門用來監視軍方人員和城內局勢。
但她們本質都還是人格未覺醒的普通人，許崆生的上一任主帥接手空城基地後將這群普通人的定位慢慢挪出權力中心，僅安排一些瑣碎安全的外派任務。
他之前都沒有下定決心，要不要處理掉這一群羸弱但知道太多的人。
他們都是舊時代的人，沒了親人、愛人、朋友。
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她們是別人的人。
今天的匯報，將使這間陰沉的辦公室再添血腥。
寧天瀾是中央控制室里為數不多的全職秘書，擁有面見主帥不用通報預約的特殊權利。
今天她是來匯報四大基地動向的，事態緊急，她穿著小高跟直接從情報處跑到最頂層的主帥辦公室。
禮貌敲門得到應允後，寧天瀾轉動把手，打開了合金的門。
迎面是柑橘的酸甜味，這種味道是上一任主帥在辦公室特意變化的。
因為早前的基地漏洞較多，叛徒臥底層出不窮，這間辦公室里總是血腥味極重。
那位主帥就想辦法將辦公室里的血腥氣都轉化成了柑橘香氣，因為大人說極重的血氣會讓人性情扭曲。
但說實話，這點變化只對那位大人自己有點效果，反正現在的中央控制室里所有見識過許崆生在辦公室大開殺戒的場景的人都是一想到橘子就能聯想到粘稠的血紅的物質，堪稱談橘色變。
寧天瀾見識過，那次之後她把家中所有的橘子和橙子都送了出去，橘子味的物品也都換掉了。
於知知猜的不錯，許崆生能坐上現在的位置，他手上的殺孽極重。
多到在基地規則比之前不知完善多少倍的今天，這間辦公室里的柑橘味只有輕重之分，從來沒有消散過。
寧天瀾深吸一口氣，迅速調整好面部表情，將合金門一推到底。
入目是血紅色和灰白色物質堆積的地板，雪白的牆面上是視覺衝擊力極強的飛濺狀血液。
幾位少女身形的人的身體羅疊在一起，許崆生翹著二郎腿坐在辦公室角落的沙發上，全身上下除了臉上的一道血痕一塵不染。
他面前是兩個穿著連衣長裙的女孩，一紅一黃，都抖得像個篩子一樣。
寧天瀾小心翼翼繞過那些血和碎器官，將報告遞送到許崆生面前。
在男人翻看報告的間隙，寧天瀾小心仔細地瞥視著那兩名少女，瞧見黃裙「少女」脖子上的凸起，她謹慎地收回視線。
「把這兩個人送去格鬥場，安排『困獸』教導，兩個月後還活著就安排他們去尹隊那邊。」
許崆生合上報告，他的眼鏡正躺在一片血污里，那雙眼睛裡蘊藏的冰冷將他原本偏柔和的面龐襯成了可怖的修羅，血跡又增添幾分森然。
寧天瀾喏喏應下，轉身走出這間辦公室。
她走出主帥辦公室後，這間房間的地板、牆壁開始融化，不斷翻湧。除了許崆生所在的角落，其他地方都從固體逐漸變為液體。
地板上的碎塊與屍體、牆上的血跡乃至那兩名被安排好去處的人都在辦公室的融化中一點點消失，等到辦公室里的髒污都消失後，這些涌動的物質慢慢復位，變得堅硬。
辦公室又變成了一開始的樣子。
許崆生對這一切已經見怪不怪，他此刻正入神盤算著另一件事。
那份遞交過來的最新報告上最明顯的就是標題，或者說一張照片，中間本來狂亂的字跡經過處理後沒有任何傷害性。
「祂將派遣大人物到訪空城，人數未知。」
……
空城基地洛城區，福昕別墅區。
尹樂謠和冷行之手拉手回到了他們的房子。
拉開門，拿出鞋櫃裡兩雙拖鞋。
打開玄關處的燈，掛好鑰匙和單肩包。
兩個人分工明確，動作自然而然。默契像是環繞在兩人身邊的浮灰，無窮無盡，時刻提醒著對方的存在。
「連理枝」是尹樂謠的人格能力具象出的技能，必須兩個人用。主要能力是心理互通，隨距離增進，能接收到的心理會由嚴肅的工作話題、作戰技巧增加到更私密的心思乃至朦朧模糊的感覺。
被動效果也很明顯，兩人現在在行動上難捨難分。
這樣的技能最忌諱胡思亂想，綁定的兩個人中如果一方心理活動太多，能活生生逼瘋臨近的另一人。
但尹樂謠和冷行之之間完全不會發生這種情況。
一位了解兩人並且知道「連理枝」的朋友曾犀利的評價道：
這是因為阿謠足夠專心，而行之身份特殊。
換言之，尹樂謠心思不活絡，太冷漠。冷行之是個機制怪，不符合常理。
兩人平常在他們的房子裡從來都不說話，想要說的直接在心底串串詞對方就知道了。
工作時間外，他們一起看動漫，尹樂謠就窩在冷行之懷裡，穿著絨絨的居家服，兩個人就像一塊拼色棉花糖。
一起學習，尹樂謠在桌子右邊敲鍵盤，冷行之就在左邊對著各種種類的書籍圈圈畫畫，兩人還各用著一半有線耳機。
一起逛街，回來的時候尹樂謠會抱著一堆毛絨玩具和漂亮小玩意兒，手裡提著一大袋子金屬和塑料組件。冷行之則搬著好幾盆花花草草，腰帶上還綴著買到的各色毛線。
同級別的同事不是因為工作上的事焦頭爛額，硬生生把自己逼成全職社畜就是醉生夢死，沉浸在對明日的逃避之中無法自拔。
哪怕更低級的軍士和職員中，也找不出媲美二人生活狀態的人。
明明肩挑著世界上最舉步維艱的任務，卻生活得比誰都隨性自在。
兩人洗漱好後就開始了日常的吹頭髮，隨後同步閉上眼睛，沉入昏黑的意識空間。
他們從不說晚安。
……
「……根據聯合政府最新觀測數據，太陽的活動正在快速變得無序和衰弱，與此同時，地球內部開始產生一系列活動，多處地區出現土地崩裂並脫離引力飄向太空的景象……」
「……專家表明，太陽不久後將會徹底地失活……」
「……有關信息表明，地球正在進入未知的類似蛇類蛻皮的階段，相關學者將這種階段稱為地球的『蛻鱗期』……」
「……遺憾的告訴大家，人類無法親眼見證地球的蛻變，這將是一場災難……」
「……聯合政府頒布最新指令，派發冷凍倉，劃分全球3701個特殊區域實行人類種族『重生計劃』……」
「同胞們，我們雖見不到明天的旭日如何壯美，卻能在新世界等待新一朵太陽花的綻放！人類文明，絕不會在今天止步！」
「……請人類公民68400456進入冷凍倉，冷凍劑將在十秒後生效，10,9,8……」
「全球最後一位人類公民進入冷凍，重生計劃正式啟動，冷凍期時長待定……開啟特殊區域一級防護……開啟三級區域地形模糊……關閉七級區域防護系統……」
……
「……人類進入冷凍期第385415天，太陽徹底失活，在持續九個月的行星爆炸和能量風暴中崩碎，從宇宙中消失……」
「……地球蛻鱗期進入最終階段，預計五年後完成，截至目前共有1984處區域失聯……」
「……今天是蛻鱗期最後一天，歡迎你的醒來，新生的人類，或許我該稱呼你為███，禮尚往來，你可以叫我██」
……
於知知在中央管理室的地下監獄的醫務室醒來。
這裡是除了主帥辦公室外整個基地最堅固的地方，防禦級別設置為最高，哪怕最強悍的人格擁有者都需要在顧頭顧尾的情況下耗上數天才能攻破。
於知知被安置在這裡，是整個基地要員都默認的結果。
所有人都緊盯著這一處小小的醫務室，每半小時就有專人檢測於知知的身體狀況。房間裡少說安置了十數個監控。
於知知一醒來，立馬有人遞消息出去，消息的去處不一而論，但都經過主帥的辦公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