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
雄雞一唱天下白！
隨著又一陣雞鳴聲，阿元緩緩睜開雙目，眨了眨眼。
轉頭望去窗外，天早已大亮。
等在一邊的小廝周順，見阿元醒了，連忙上前，遞來一杯溫度正好的蜜水。
慢慢坐起，阿元偏頭看著走近的周順，緩緩伸手接過水杯，慢吞吞的喝著。
眼中卻少了幾分往日的懵懂。
周順仔細的觀察一番。
發現阿元雖然動作有些慢吞吞，但沒有湯大夫所說精神恍惚的症狀，才放下心。
繼續如往常般服侍。
由著周順等人伺候洗漱穿衣，一切看來與以往也沒什麼不同。
「小公子，君侯正在膳廳等您呢！」
收拾完畢，周順恭敬的在前面帶路，領著阿元往膳廳而去。
這雖說是個客棧的院子，但是專為貴人準備，到底不一樣。
空間不顯逼仄，該有的一樣不缺，甚至還有個獨立的小花園。
來到廳里，李思著一身玄色窄袖錦衣坐在首位，盡顯出武將應有的幹練風範。
一身赭色長袍的湯大夫坐在下方，面色恭謹。
阿元則穿了身石青色圓領雲紋衫，腰配月白團花暗紋腰帶，搭著一雙錦繡福紋小朝靴。
從廳外走進來，整個人被陽光簇擁的好像神子一般。
進到廳里，阿元看著坐在上首笑著看他的李思。
「祖父早~~」阿元停下腳步，就要彎腰給李思行禮。
李思大步邁出，一把拉住阿元。
「做這些無用功作甚，別盡跟那些老學究學這些，一點人情味兒都沒有。」
話沒說完，他將阿元抱起，放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跟我還多什麼禮？」語氣有著責怪。
「嘻嘻~」
阿元笑了下，沒有說話，只是摸著屁股下面早就備好的軟墊，眉開眼笑。
給阿元遞了一塊小點心，李思轉頭看向湯丹溪。
「湯大夫，麻煩再給阿元診一診」
「諾！」
湯大夫走上前來，擺好脈枕。
阿元乖乖停了嘴，伸出了沒拿小點心的那隻手，給湯大夫。
湯大夫診的非常細緻，阿元都要忍不住再吃一口手裡的小點心，他才放手。
「小公子喝藥以後，症狀已經明顯減輕，接下來繼續吃這個方子，好好靜養些時日，就沒有大礙了。」
李思聽了這話臉上笑意更加真切。
雖然同樣的話，湯大夫昨晚已經說過一次，但再次聽到孫子沒有大礙，還是讓他很高興。
湯大夫走後，李思對著阿元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
「聽到沒有，湯大夫說了，你要乖乖吃藥病才能好，等會兒吃藥的時候，你可不許哭鼻子！」
阿元心中暗自腹誹：我才不會哭鼻子！
不過他也不想再去回憶過去因為早就就就的諸多黑歷史，只能轉移話題。
嬌聲嬌氣的說：「祖父，阿元餓了。」
看著明顯心虛的阿元，李思嘿嘿一笑，把他抱起，進了隔壁膳廳。
一進屋，就見一張圓桌上，擺的全是阿元昨天念叨過的美味。
阿元歡呼一聲『mua~』的一下親在了李思的臉上：「祖父最好了！」
李思被親這一下，當時就樂的見牙不見眼。
而親過祖父之後，阿元臉也是紅紅的。
剛坐到自己凳子上，周順就拿著一雙筷子站到了阿元的身邊，來給阿元布菜。
阿元一邊吃著美食，一邊心裡想著事情。
就在他昨夜的夢中。
不知是孟婆湯失靈了，還是其他原因？
他成功覺醒了前世的記憶。
一個生活在完全不同世界，普通青年李樹短暫的，被渣土車所終結的人生。
用前世話說，就是穿越了。
李樹的世界，是一個被現代科技所擁抱的國度。
和他現在所處的封建奴隸時代大有不同。
但前世雖長，卻無法覆蓋他今生這短短六年的人生。
他依舊是他，他依舊愛自己的祖父、祖母、父親、母親。
依舊是討厭吃芹菜，喜歡吃肉肉的小阿元。
他與李樹雖是一個靈魂，也已經融合了記憶，但到底是兩個不同靈智的不同意識。
前世的記憶對現在的他而言，好像隔了一層紗。
雖然真實，卻沒有現在的一切鮮活。
他只是多知道了很多知識。
頂多是從一個普通小孩，變成了知道很多事情的小孩而已。
要不然剛剛在祖父面前，也不會做出那麼真性情（幼稚）的舉動了。
其實他從5歲開始，就開始在夢中有覺醒的跡象。
按照原本的進度，大約會在十幾歲左右全部接收。
只不過可能是因為昨天受了刺激，才一下子全部冒了出來。
畢竟就算加上前世，他也沒經歷過近在眼前，刀刀見血的刺激場面。
兩人用完早飯，洗手淨面，李思領著阿元到小花園溜達消食。
本來在直隸境內，他們每到一地，都要好好去城裡逛逛。
現在怕城裡的災民再驚到阿元，還是穩妥些在花園遛彎足矣。
花園不大，但景色也算別致，綠柳新亭，流蘇迷眼，有國畫之風。
空氣雖然清新，但天氣依舊燥熱，才逛了一會兒，阿元就覺得身上出了黏膩的汗水。
大伍突然出現在角門門口，拱手道：「君侯，小柳回來了。」
李思低頭看了看正在那用樹枝挖螞蟻洞的阿元，沒有挪動腳步：「把他叫來吧。」
沒一會兒小柳走了進來，小柳身穿一身打滿補丁的粗麻衣。
身形並不魁梧，五官分外憨厚樸實，但左側的鋒銳斷眉卻打破了這一面相。
「君侯，您吩咐的事，屬下打聽到了一些。」小柳拱手後，恭敬說道。
「這麼快！結果怎麼樣？」
李思有些驚訝，一般人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時，總要做一番遮掩。
調查這種隱秘都有一定難度，正常情況不應該這麼快就有結果。
其實小柳知道實情後也有些不可思議，這些做壞事的人都不藏一下的嘛？
真就一點都不需要遮掩嗎？
小柳整理了一下思路說到：「屬下們接了命令，今兒個天不亮就出去。」
「從最先進城的那批災民口中打探到。」
「現在城內這批災民，大都是從河陽道蓮城下面，一個叫鄢零的縣裡逃難來的。」
「路上還匯入了其他地方的災民，具體人數不知。」
「但光鄢零縣差不多就有七萬多人，逃到這裡不足半數，還有些災民，賣身給了沿途的豪強。」
「其他的，大多沒能走到這裡。」小柳說著冰冷的數字，話中有些不忍。
在戰場上他也殺了不少人，但是物傷其類。
同類如此無辜的大規模逝去，仍會讓他覺得感傷。
「那城裡的官員，是怎麼應對的災民潮，有沒有安撫災民，賑濟施粥的政策？」
李思想也知道災民能走到這來，會有什麼樣的經歷。
他主要想知道官府的人都做了什麼？
「自有災民入城，沒多久，本來早就停收的入門費，又收了起來。」
小柳偷偷看了眼李思陰下來的臉色，悄悄咽了咽唾沫，才繼續說道。
「進了城的災民，身上剩有財帛的還能勉強活下去。」
「身無分文的，想做工都無處尋，有孩子的賣孩子，沒孩子的賣老婆。」
「還有自賣自身，沒進城的就繼續往下走。」
「但屬下打探到，雙縣不遠處就有府城的兵丁設卡，攔截想要繼續深入岳東境內的災民。」
「估計不久之後，會有大批災民返回。」
砰！的一聲巨響。
李思一拳捶在了旁邊的樹上，恨得咬牙切齒。
「本地官員不管嗎？他們不賑災嗎？不怕民怨沸騰發生民變嗎？」
聽到君侯的話，小柳想著自己打聽到的的情況，嘆了口氣。
「剛有災民入境的時候，官府也放過糧，施過粥，可沒多少時間，就停了。」
「聽說是因為前縣令，未經允許私自放糧致使糧倉缺糧，被罷官流放。」
「現由縣丞暫管公務，城內諸事皆縣丞一意決之，那之後就開始收入城費。」
「之後城裡糧價瘋漲，災民沒人管，買不起糧食又餓死不少。」
「城外災民也死了很多，每天都有不少屍體被扔出城去。」
小柳也是窮苦出身，對這種狗官，自然恨得牙痒痒，聲音都帶著殺氣。
「我看這糧倉怕不是早讓人搬空了，那縣令就是個背黑鍋的！不過他也是夠蠢。」
李思氣的用力一揮衣袖，怒其不爭的罵道。
「自己治下的情況都搞不清楚，開倉放糧居然不先去糧倉摸底！」
「一派好心全都成全了那些魚肉百姓之徒。」
也不管還蹲那挖螞蟻的阿元，轉頭進了涼亭，連灌了三大杯水才冷靜下來。
繼續問：「那些富戶豪紳也沒有出來施粥救災的嗎？」
聽到李思問這些，小柳也是臉色不好。
「縣裡的大戶一開始，是有那麼兩家跟官府一同施粥，只是後來糧價暴漲，有心無力！」
「大多數商戶趁著災民湧入，大肆抬高自家的物價，本就身無長物的災民更是活不下去。」
李思略一思索，就發現了其中癥結，心有隱憂的說。
「他們大肆漲價，恐怕不止災民，城裡本地的百姓也不好過吧？」
「君侯英明，正是如此。」
「城中百姓買不起物資，只能躲在家裡吃以前的存糧。」
「因為入城需要交錢，本來進城賣柴的百姓都不再進城，沒有柴火，只能嚼生米。」
「甚至還發生過，災民闖入百姓家中搶糧的事情，所以百姓即使白天也不敢出門。」
李思吐出一口濁氣，努力壓下怒火，緩緩說道：「你們繼續往下查。」
「但一定要注意保密，不能露出馬腳，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停止。」
「諾。」
小柳鄭重領命，拱手行禮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