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大軍集結跟著穎侯出發,一路上我算是見識了大辰是有多廣大。』
『我從北關出發正是秋初時節,天氣已經漸冷,但一路往南,卻是越來越熱。』
『等到整個大軍前往交趾,更是熱的讓人暈頭。』
『好多人都中暑了,軍中還有不少將士被直接熱死。』
李思邊說著邊咂咂嘴,往事苦不堪言。
阿元想了想,他上輩子雖然是個北方人。
但這輩子卻是在金麟這個大辰國都長大。
金麟已經夠熱的了,更往南的交趾,想想就承受不了。
『在大辰內熱還算小事,進入交趾才是最難的,各種密林沼澤,路都沒有。』
『都是些崎嶇不平的小徑,是我們大軍踩過才有了路。』
『那裡更加濕熱,很多人受不了,就病倒了,那病奇奇怪怪。』
『因為這又死了不少人,就連我也病了一場,好在我底子好,挺過去了。』
雖然說著慶幸,但看李思的表情就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仍舊讓他心有餘悸。
阿元覺得那麼多士兵生病,應該不只是氣候原因。
更可能是因為水土不服,和各種蚊蟲叮咬導致的瘧疾寄生蟲病之類的。
『沒去過那裡的人根本不能想像,有時候進了林子,那密林之中,樹木把所有陽光遮擋。』
『抬頭也看不見太陽,只能靠著摸索。』
『你明明是跟著大部隊在走,等走出去再看,整整能少個幾百人。』
『這些人你也不用等,等也等不到,都活不成了。』
『我們一路走一路平叛,打仗死的人,還沒有得病死的多。』
『但敵人是真拉胯,就這麼打,都打到了反賊的老巢。」
「大軍還沒抵達之前,穎侯就先做了準備,先是分兵裝做要先打周圍小城。』
『然後就趁著反賊麻痹大意,放鬆警惕,趁其不備攻其不意,這些叛軍也是蠢笨,居然還真中計了。』
明顯講到了興頭上的李思直接站起身來,揚起了胳膊,唾沫橫飛的比劃了起來。
『到了四更時,侯爺一聲令下,一眾勇士悄悄越過壕溝,用雲梯繩索直登城牆。』
『你是不知道,我當時就在那先登勇士之中。』
『我多聰明啊!』
『上了城牆其他人都胡沖亂撞;我帶著幾個手下,跟著黃指揮那幫子人,直奔城門就去了。』
『倒也不能說那些叛軍太蠢,至少他們還知道封死城門。』
『有好幾根五人合抱的大木,死死的頂著城門。』
『我們一群人一起推,大木根本動彈不得,還是都指揮腦子好使。』
『不知道從哪找來繩子,一大幫人一次拉一根,邊拉還得邊擋住衝過來的叛軍。』
『廢了好大勁,死了不少人,才把城門打開。』
李思說完,直接拿起桌上的茶壺噸~噸~噸~起來,喝完後輕嘆了一口氣。
「可惜後來大軍進城,大索全城也沒抓住叛軍頭領。那頭領聽到城門破了,猶豫都沒猶豫直接就跑了。」
「最大的一條魚啊,可惜沒被當場抓住,遺禍無窮!」又嘆了一口氣。
阿元有些疑惑的問:「是這個叛軍頭領後來又做什麼禍事了嗎?」
「聽祖父你的意思,他逃走後,應該沒有消停下來吧?後面發生了什麼事啊?」
「這些就等下次再給阿元講吧,說了這麼多話祖父的嗓子都幹了。」
說著,李思將手裡空空的茶壺倒轉過來,示意已經一滴茶水都沒有了。
阿元不依,跳到地上,抓著李思的胳膊搖來晃去的耍賴。
「祖父~父~父~阿元還想聽你講故事,我還沒聽夠呢!」
此句夾子,含糖量爆表。
對於此時的阿元來說,現在撒嬌比以前撒嬌,有種更加讓人羞恥的感腳。
李思看著拉著他耍賴不停的小孫子,略顯無奈。
餘光就看到正從院裡路過的錢管事,登時來了主意。
裝模作樣的衝著院子大喊。
「錢達來了,是有什麼事麼?」
「是不是到吃飯的時間了,我和阿元馬上就~過~去。」
錢管事?????
錢管事扭頭來看,一腦門問號,不過看到正沖他擠眉弄眼的君侯,
和正拽著君侯胳膊不放的小公子,登時反應過來。
「是啊!君侯,飯馬上就好了,您和小公子可以先淨淨手,去膳廳了。」
說完也不看阿元,拱手行了個禮,轉頭就溜。
他得趕緊去趙老二那催催,可別君侯都到了,還沒有菜能上桌。
阿元哀怨的看著祖父,當他是三歲小孩嗎?
這明顯是錢管事配合他祖父即興表演好嗎?
看阿元撅著嘴盯著自己不放。
李思也不尷尬,抱起阿元哈哈笑著掂了掂,兩大步就邁出書房。
果然,等兩人洗完手,來到膳廳的時候。
桌上還只有零散幾個小菜,錢管事正指揮侍女們前後忙活。
祖孫兩個一坐下,阿元看著來來回回的侍女,目光又飄向李思。
他們家什麼時候發生過,主人都坐到了飯桌前了,桌上菜還沒滿的事情。
李思表情淡定無比,主打就是一個不動如山。
也不催促懵逼惶恐的侍女。
只是挨個的給阿元講著,那些跟金鱗做法有所不同的家鄉菜。
阿元嘗了嘗,覺得很有特色。
雖然以前在金鱗的時候,侯府的廚子也做過李思的家鄉菜。
但阿元還是覺得本地廚子做的更地道。
阿元品嘗完大部分,看著剩下兩個明顯內臟含量超標的菜餚,果斷拒絕。
上一世李樹就是個不吃內臟的。
這一世之前雖說沒有記憶,但喜好有著很大程度的延續,這一世的他也同樣不喜歡吃內臟。
李思也不強求。
一般這樣的菜,那些出身高貴的人也是半點不沾,他出身寒微,倒是很喜歡。
但孫子不一樣,他出生的遲,那時候自己已經是定國將軍。
小孫子也算是官宦出身,從小是金尊玉貴的細細養著,吃穿用度無不精細。
飯後遛彎的時候,兩人走出了花園,阿元聽到一陣兵戈碰撞的清脆聲響。
動了動耳朵,聽聲音應該是在附近,循著聲音就到了護衛練武的地方。
地方並不大,只能容納親衛兩兩對決,天氣炎熱,場中的親衛熱的把上衣脫下,纏在腰間。
上身肌肉隨著打鬥得動作聳動,可謂是虎背蜂腰螳螂腿,看著就有勁。
把阿元羨慕的直流口水,自己什麼時候才能練成這樣的身形,擺脫弱雞的身份。
聽到腳步聲,親衛們抬眼看來,眼神帶著拼殺時的寒意。
看到來人是誰之後,收斂目光,齊齊低頭抱拳:「拜見君侯。」
李思抬手示意免禮,高聲讚揚。
「都打的不錯,武不可廢,必要勤加練習,你們繼續訓練。」
「諾!」
兵器相撞之聲再起,明顯比剛剛更加賣力。
看見阿元發亮的雙眼。
李思意有所指的問到:「羨慕吧,你想不想長大以後也能這麼英姿勃發,男子氣概盡顯?」
阿元羨慕的眼熱,頻頻點頭。
李思捋捋嘴邊鬍子,笑得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
接下來的日子阿元忍著苦澀,每天老老實實吃藥。
湯大夫一天診三遍脈,每次的說辭都是越來越好,估計也快能繼續出發了。
小柳每天匆匆忙忙,早出晚歸,暗中調查災民的情況,給李思帶來城內各種消息。
由於李思的命令,他們也不敢大張旗鼓的冒頭,只能一點點收集零碎信息,拼湊大概。
小柳匯報的時候,阿元基本都在,也聽了個全乎。
河陽道的災民,依然源源不斷朝著岳東湧來。
雙縣位置正好處在三地交界之地,災民都要經過雙縣,才能進入岳東腹地。
河陽道當地,也不是所有官員,都如雙縣縣丞這般喪盡天良。
災民這一路走來,還是有賣力賑災,努力救濟的官員,只不過能力有限,救得了一個救不了一城。
整個河陽,受災黎庶何止數十萬。
那些還有良心的官吏,沒像是雙縣前縣令那樣,被別人坑的家破人亡。
都算是他們有能力!
至於雙縣,這個地方從上到下,都已徹底爛透。
官吏為所欲為,各種苛捐雜稅,商戶地主一起囤積居奇,毫無良善之心。
州府的上級官員收受賄賂,對災民坐視不理。
全指望著士兵將災民攔在直隸、河陽、岳東三地交界處的雙縣。
用軍隊阻止災民繼續深入岳東,就算完成了任務。
至於攔住之後,無處可去的災民是死是活,則完全不理,現在的雙縣就是個遺棄之地。
李思嘆了口氣,如此數量龐大的災民,沒有中央朝廷的大力支持,個人力量微乎其微。
但近些年大辰處處有災。
成川地動,安西河陽大旱,河陰洪水,西北蠻異動,民間如此洶湧,朝廷真正有作為的,又有幾處?
朝堂黨爭嚴重,文武失和。
朝中諸公為了反對而反對,真正能實施下去的利國利民決策少之又少。
想做實事的被背刺,想救濟災民的被攻訐,這些他都看在眼裡。
去年大軍出征驪河,雖然把朱里野人在驪河流域犁了一遍。
但國庫的銀子也是嘩嘩的流,還有多少能拿出來賑災?
李思在戰場上都能察覺到。
這場勝利的背後,是大辰不能如臂使指的拳頭,是朝廷僵化老去的軀體。
是朝堂激烈鬥爭的群臣,是這個國家難以流通的血液。
煌煌大勢之下!
一個兩個有作為的官員,一戶兩戶有良心的富戶,又能做到什麼?
這個帝國,已經是一副,被扼住脖子的苟延殘喘之相。
阿元當然也從小柳的報告中察覺到了這些。
他有點懷疑,大辰朝能不能撐到他繼承爵位的那一天。
他可不想做被起義災民砍頭的紈絝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