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二人正閒聊間,跟在身後的伍盡忠突然開口。
「君侯,屬下有事稟報。」
李思看了眼他,瞭然的問。
「早就看出來你心裡有事,怎麼憋到現在才說?」
「那日屬下看了小公子的袖弩。」
「覺得很適合親衛們使用,所以想請君侯批准,給親衛也裝備上。」
有些奇怪的看著大伍,李思疑惑的問。
「你以前不是還瞧不起蘆刨子倒騰的這些東西嗎?這時候怎麼還想要上了?」
大伍支支吾吾,他厚臉皮能跟蘆刨子插科打諢,在李思面前卻是不敢放肆。
「屬下以前年輕不懂事,已經給老蘆道過歉了。」
「屬下是這麼想的,咱們畢竟已經離開了軍中。」
「到了勃州之後,隨身帶著刀劍還好,要是在隨時背著弓箭就太過扎眼。」
「袖弩雖然射速比弓箭慢些,但勝在隱蔽。」
「熟練掌握之後也是一種對遠距離攻擊的補充。」
李思欣慰點頭,不枉他一直把大伍帶在身邊,耳濡目染之下越發進步了。
「行,我同意了,你讓蘆刨子動手製作吧,有什麼需求找錢管事去提。」
「屬下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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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湯大夫門口。
「哎呦!你小子平日不是最得小公子喜歡嗎?怎麼還給罰我這打下手來了。」
救生從小被湯大夫收養。
湯大夫跟著李思當軍醫,救生就被放在李府照料,算得上是在侯府長大。
跟周順從小就認識,熟的不行。
這次見周順被罰,臉上的幸災樂禍肉眼可見的溢出來了。
「你還好意思說,包紮就包紮,你還給我綁了這麼個花里胡哨的結。」
周順氣鼓鼓的指著依然在他腦袋上招搖的蝴蝶結。
「我還傻傻的跟小公子說是湯大夫給我包紮的,一下就露餡了。」
本來還周順很納悶,回到自己屋子找個鏡子一照。
立刻知道為什么小公子一下就看出他撒謊了,簡直不能更明顯了。
「然後我就因為撒謊被小公子處罰。」
「我犯錯了自然要挨罰,你就別在那幸災樂禍了,趕緊說都有什麼活需要我干?」
「幹完我還要回去伺候公子呢!」
聽周順這麼說,救生嘴角咧的更大了,周順傻乎乎的樣子太好玩了。
「本來就是你自己笨,也不照照鏡子就往小公子跟前去。」
強壓下唇邊的笑,救生努力板起臉,做出嚴肅的樣子。
「這次出行帶的都是些炮製好的藥材,沒有新鮮的需要你動手。」
「也就有些藥材需要拿出來曬曬,我跟你說藥名。」
「你進去看標籤把藥材拿出來放在太陽下擺好,天黑之前你再把藥收回來就行。」
「那你快說啊……」
聽了救生的話,周順就往放藥的屋子裡走,邊走邊催促。
「我想一下啊,都有什麼呢。」
隨著救生清脆的嗓音,周順來來回回的倒騰著這些藥材。
「蠶沙,夜明砂,白丁香,五靈脂,望月砂,蟲茶,人中黃……」
看著周順一直不停的動作,救生抬手遮住嘴,來掩蓋自己無法壓制的笑。
今天弩箭訓練還是由李思親自給他上弦,李放勛自己就負責瞄準射擊。
李放勛進步飛快,幾天的練習下來三十步距離,他已經能做到箭箭上靶。
李思看著射的開心的李放勛,狀似無意的開口。
「阿元,到勃州之後,祖父教你練武怎麼樣?」
李放勛聽到這話,眼睛瞬間就亮了:「太好了,我也要練的跟祖父一樣厲害。」
那天李思左右開墨蛟的時候就把他帥到了。
之後看到親衛們對練時那完美的身材更是羨慕的直流口水。
早就想跟李思說自己想練武了。
「那你可得堅持下去,不能像之前那樣,剛開始一會兒就喊苦喊累了,還讓祖父放過你?」
李思故作擔憂的問道。
李放勛更小的時候他就想著給孫子打基礎。
誰知道才剛上手,孫子就哭天喊地,直掉眼淚,從那以後就抗拒練武。
本來特支持他帶孫子練武的妻子瞬間變臉,化身護犢子的老母雞。
他本想繞過妻子強行管束,但妻子看孫子看的死緊。
一點也沒有以前他往死里練兒子時的全面支持。
兒媳婦雖沒說出來,但悄悄抹淚也不像是支持的樣子。
但在帶著孫子練射術的這幾天,他看到了孫子的變化。
孫子對習武沒有了過去的抗拒,甚至看親衛練武看的雙眼冒光。
所以抱著一絲希望,李思跟李放勛說出了教他練武的事。
李放勛也還記得這些,他驕傲的拍拍胸脯,果斷做出保證。
「祖父放心,我一定能堅持到底。」
李思沒想到孫子答應的這麼痛快,他本以為還得一番討價還價,才能讓孫子給出承諾。
他挑了挑眉,半信半疑的問:「你現在答應這麼痛快,真上手你可別哭鼻子。」
李放勛聽他質疑自己,跳了起來,叉腰大聲反駁。
「怎麼可能,說能堅持就是能堅持,我說到做到。」
李思突然覺得這次單獨帶孫子回鄉也不全是壞事。
至少能趁妻子不在,帶著孫子好好練武。
他下定決心,這次無論孫子怎麼哭鬧他都不會心軟(雖然不可能)。
一定要在妻子回來之前,給阿元好好的打個基礎,不求能以一抵十,至少要強身健體。
他孫子可以不上陣殺敵。
但也不能像文弱書生一樣,風一吹都能晃三晃,身子骨還沒有小娘子結實。
一旁站立的大伍無言。
他看著對著自己小孫子還用激將法的君侯,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等夫人回來,君侯能在夫人的阻攔下,硬拉著小公子習武嗎?
嗯~這是個好問題。
夜晚的書房,燈火搖曳,照在李思的臉上。
李思坐在書桌前,凝視著鋪開之後覆蓋了整個書桌的勃州輿圖。
他征戰各地三十餘年,靠著各種手段也得到了一部分輿圖。
除了自己兒子,誰都不知道他還有這樣一份東西。
雖然沒有朝廷集全國之力所繪製的精準,但也大致夠用。
特別是在他從小長大的岳東道,準確度絕對最高。
李思正在思考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下去。
雖說現在災民都被軍隊攔在了雙縣,但以李思對地方上這些酒囊飯袋的了解。
接下來災民絕對會聚眾沖關。
災民在岳東境內蔓延的趨勢,是擋不住的。
既然如此,怎麼在洶湧的難民潮中,安穩的回到勃州就是一個需要思考的問題。
他雖帶了大半的親衛營。
但車隊臃腫,普通下人又沒有戰鬥能力,依然有發生危險的可能。
如果是他一人領著親衛,大可以順著官道直往勃州而去。
一路上遇到什麼牛鬼蛇神不過是以力破之。
但他還帶著孫子,為了照顧孫子,還帶著一大群僕人。
就這麼不管不顧的走下去,萬一遇到暴亂的災民怕是難以脫身。
為了路途安全,他得好好研究研究。
找出一個不會遇到太多災民,不能太遠,不能太顛簸的路線出來。
就在李思在輿圖上一遍遍睃巡的時候。
砰、砰、砰,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就這個豪放的敲法,不用問都知道是誰,將輿圖翻折過去,李思無奈挑眉。
「進來吧。」
門一打開,李放勛就踩著小碎步跑到李思身邊笑呵呵的說。
「祖父,剛才湯大夫說我已經大好,咱們可以出發了,祖父咱們明天就走好不好?」
李思看向站在門外的周順:「湯大夫真是這麼說的?」
周順恭敬回答。
「稟君侯,剛才湯大夫在診脈之後,確實說小公子脈象沉穩有力,已經大好。」
「既然如此。」李思沉吟半晌,對著同樣站在屋外的錢管事吩咐道。
「吩咐下去,明日收拾東西,做好準備,後日卯時出發。」
又跟周順說:「你去湯大夫那,讓他列個單子。」
「只要是有可能用上的藥材都寫上,然後交給錢達,讓他安排採買。」
「諾!」錢達關上房門,和周順齊齊領命告退,各自辦事。
「這是什麼?」
李放勛靠近書桌,好奇看著那一大張翻折過去都占據書桌一半位置的絹帛,好奇的翻開。
李思剛將錢周二人安排走,一下子阻止不及,就讓他看到了輿圖全貌。
「哇!」這麼大一張地圖鋪在眼前,李放勛眼前一亮,驚嘆出聲。
隨後反應過來,不對呀!在大辰朝,私藏地圖是犯法的。
就算李思是侯爵,真被人舉報,也得吃大苦頭。
而且這地圖一看就不是朝廷官制,那李思自己私制地圖是想幹什麼?
「嘶——」
李放勛倒吸一口涼氣,不可置信的看著李思,他祖父不會是心懷什麼大志向吧?
李思一個暴栗敲在他頭上:「你小子想什麼呢?你這是什麼眼神?」
他不認為六歲的孫子能從一份輿圖上看出什麼隱秘。
對李放勛的反應只覺得他莫名欠揍。
李放勛趕緊收攏表情,做出驚訝的模樣。
「祖父這圖好大!上面畫的什麼呀?」
「你小子沒見過吧,這東西叫輿圖,可是好寶貝。」
「能讓你在一張圖上就看到山川地貌,河流分布。」
見孫子恢復正常,李思雖還有些疑惑,還是給他講解起來。
他伸手指著輿圖,沿著雙縣開講。
「這上面就是整個岳東道,這裡就是我們所在的雙縣。」
「出了雙縣往東北就是岳山,過了岳山再往東北就是勃州,這期間我們要路過……」
李放勛表面認真聽講,實際上面前這幅抽象的輿圖看得他眼角直抽,這到底畫的什麼啊?
整幅地圖沒有比例尺,山就畫個大三角,沒有坡度,根本看不出山高。
城池都是寫著名字的方塊,路就是兩條曲線,根本看不出具體距離。
河流跟路唯一的區別就是塗成了黑色。
他能一眼就認出這玩意是地圖,多虧了上面寫了地名。
李放勛偷偷的在李思和輿圖之間來回看,在他心裡祖父一直都對大辰朝忠心耿耿。
但這份輿圖的出現。
雖不能證明李思有什麼不臣之心,卻也能看出李思對朝廷可能並沒那麼忠貞不二。
李思給他講解輿圖時,他也弄明白了李思大晚上的,自己在書房偷偷看輿圖要幹什麼。
但他並不擔心,以李思多年行軍打仗的能力,那些不成氣候的災民還造不成真正的威脅。
「就這麼走吧!」
李思雖說在教孫子怎麼看圖,但他也沒有忘記開始的目標。
手指在輿圖上劃了一條曲線,滿意的點了點頭。
路線可能有些繞,但有岳山擋著,災民短時間不會聚集過去。
道路也算平坦,不會顛倒孫子,過了岳山一路向東都是坦途。
「阿元,輿圖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說,這也是我們的小秘密。」
李思笑呵呵的伸出小拇指,對著他說。
李放勛點頭答應,祖孫倆人又一次拉鉤上吊,藏下一個秘密。
「哎呀!我都忘了,我還有禮物要送給祖父呢。」
李放勛突然跳起,跑到門口,從秋聲手裡拿回一個包裹。
李思饒有興致的看他打開包裹,從裡面取出一條奇形怪狀的短小褲子。
此物就是內褲,經過丫鬟們幾輪的改進之後,終於做出了真正舒適的平角內褲。
有好東西李放勛當然不能忘記自己親愛的祖父,就讓秋聲給李思也做了一條。
隨著李放勛的介紹,李思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
不可置信的看著說的唾沫橫飛的孫子。
這是什麼奇怪的腦迴路,這怪模怪樣的褲子穿到裡面真不會硌到鳥嗎?
他愣愣的看著李放勛手裡的平角褲,咽了咽口水。
勉強找了個理由:「阿元,你的好意祖父心領了,但你這褲子太小了,祖父穿不進去。」
不管褲子小不小,他都一口咬定小,先糊弄過去再說。
「不會呀!秋聲他們做的時候,問過給您裁衣的婢子,絕對合身。」
李放勛面上帶笑,十分肯定。
說著又有些委屈的看著李思。
癟癟嘴:「祖父,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的禮物啊?」
李思擰眉看他手中展示的平角內褲,再看他那要掉不掉的眼淚。
按下糾結,一狠心,接過平角褲,咬著牙說。
「喜歡,阿元送什麼祖父都喜歡。」
「嘻嘻~」阿元憋笑,悠悠的說:「那大父明天就穿好不好?」
李思無奈閉眼,生無可戀的答應下來。
他算看出來了,阿元就是故意想看他笑話。
見李思答應,李放勛也不再逗它,道了晚安回屋去了。
他知道李思能答應穿內褲,純粹出於對他無底線的寵愛,但他也是為李思好。
等明天真穿到身上,李思就能明白什麼叫做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