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客棧好好休息了兩天,身上的疲累才盡數消去。
李思還抽空帶李放勛去城內逛了一圈。
東原雖稱不上家給民足。
但已經是李放勛覺醒記憶以後,所看到過得最好的百姓了。
對比之下,其他城市雖稱不上生靈塗炭,也能說是民不聊生。
三日後,祖孫二人坐上馬車出發。
車內擺了兩大盆冰,依然熱的人冒汗。
李思給李放勛擦了擦汗,一再叮囑。
「等下見了人一定要懂禮貌,不能跟在家那麼調皮。」
「夏縣令是真正的君子,你可不要跟個皮猴子一樣。」
李放勛撇撇嘴,手中的扇子都扇出了殘影,有些不耐煩的回答。
「祖父!我真的記住了!」
「吃早飯的時候你就開始念叨,都嘮叨一路了。」
「也就是路不遠,不然我耳朵都得被你念的起繭子。」
李思臉上無奈拿他沒辦法。
也怕再繼續嘮叨,會激起他的逆反心理,反倒適得其反。
他也不是無緣無故的就要嘮叨孫子。
以前在都城時,侯府是有先生教他讀書。
家裡找了個落魄的士子。
雖然年紀大些,但有真才實學,教導小孩子綽綽有餘。
那士子雖落魄,卻是金鱗人士,不想跟著到勃州教書。
如今離勃州越來越近,給孫子找靠譜的夫子就成了一件要事。
許久未曾回鄉,那些讀書人,各個聲名遠播,好聽極了。
李思也不知道哪些個有真才實學,哪些個是繡花枕頭。
他雖希望孫子習武,但也不想他成為胸無點墨的莽夫。
夏常柯在岳東為官快三年三年。
像他這種出身名門的士子,消息暢通。
圈子裡誰有真材實料,心中都有數。
只要能搞定夏常柯,就能找到靠譜的先生。
馬車停在夏府門口,祖孫兩人先後下車。
而此時夏常柯早已在夏府門口等候多時。
李放勛一抬頭就看到一俊美雅士立在那裡。
膚色白如流雲,下顎短胡打理順暢。
容貌更是俊美仿若高懸之月,周身氣質溫文爾雅。
就連身上穿著的雪青色長袍,也不如本人明傑。
這樣一個人,要生在現代,絕對能讓無數花痴少女大喊老公。
見兩人到來,夏常柯面帶微笑迎來,彎腰一禮。
開口就是告罪:「靖安侯蒞臨東原,本該是下官上門拜訪。」
「竟還讓君侯先下拜帖,實在太過失禮,還望君侯海涵。」
李思也是笑容燦爛的拱手回禮。
「老夫此番只是碰巧路過,夏縣令乃是此地之主,哪有主人拜訪客人的道理。」
夏常柯輕笑如月。
「夏日炎熱,君侯快請進府,屋內早已備好冰鑒,正適合消暑納涼。」
夏常柯一邊說,一邊帶著祖孫倆進入府門。
繞開影壁,走過迴廊,直往府內行去。
來到正堂,果然桌上已擺好了茶水點心,堂中冰鑒里冰塊多的冒尖。
點心新鮮出爐,一看就是時刻準備,就等客人到了直接擺上。
落座之後李放勛發現,自己的壺中是蜜水,點心也是容易消化的種類。
這夏縣令不愧是世家出身,待客都這麼細緻周到。
待坐定後,東道主夏常柯先開口。
「君侯一路辛苦,定是在東原要多住些時日。」
「客棧之內人來人往,嘈雜不息,下官府內還有空院,雖然不算寬敞,但勝在清靜。」
「下官已令人打掃乾淨,君侯若不嫌棄,接下來的時間就住在夏府。」
李思輕抿茶水。
茶香清冽,其色清澈,品味悠長,就連他都覺得是好東西。
聽夏常柯邀請他住下,忙抬手婉拒。
「夏縣令客氣,老夫在東原只是暫時歇腳,不出兩日就會再次啟程,就不叨擾府上。」
夏常柯淺笑,雙目清亮至極。
「君侯何必見外,您是長輩,直喚下官表字即可。」
李思臉上笑容更深。
「既然如此,少執怎麼還稱老夫君侯呢?該稱世叔才對。」
「世叔說的是,是少執失禮。」夏常柯拱手告罪。
幾下寒暄,兩人關係快速拉近。
快得李放勛目瞪狗呆。
古代陌生人之間第一次見面,不過兩句話,就能叫叔了嗎?
這也太不含蓄了!
「我聽聞少執已在東原主政三年,馬上將要考評。」
「看如今,東原政通人和,少執必能拿個上等,大概率是要高升。」
夏常柯聞言面色稍頓,沉默了一瞬。
「小侄並不奢求高升,只望能留在東原就好。前日傳來消息,魚河橋卡已破。
「大批災民將要湧來,這時候離開東原,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如果我此時離開,新縣令不熟悉東原情況,還遇上大批災民,必會令東原動盪。」
「此非我所願,不能因我一人得失,影響一城百姓。」
李放勛盯著夏常柯。
發現他說這些話時,目光堅定,隱含擔憂,多半是始自本心。
不知是家裡的言傳身教,還是後天的社會經歷,成就了如今的夏常柯。
這位夏縣令,是個真正的有為君子。
李思抑制不住眼中讚賞,滿臉欣羨的說。
「少執乃真名士也!」
「夏太傅生了個好兒子,要是我家孩子也能如少執一般,就算進了棺材,我也有話跟先人炫耀。」
夏常柯靦腆一笑。
「世叔謬讚,與父兄相比,小侄不過螢火而已。」
他畢竟年不過而立,算起來還是青年。
被長輩如此誇讚,心中暗自高興,臉上笑容越發真誠。
李思豪邁一笑:「那就祝少執,必能得償所願。」
拿起茶杯,像喝酒一樣一飲而盡。
李思的氣概讓夏常柯一愣,反應過來後,一口飲盡杯中茶,豪氣自胸口而出。
「借世叔吉言,小侄以後定能讓東原百姓過上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好日子。」
兩人端著茶水推杯換盞,恨不得把茶水換成烈酒才能盡興。
李思看夏常柯志氣高昂,遲疑的沉吟一番,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
「少執賢侄,其實老夫此次貿然上門,還有一事相求。」
夏常柯聽言,面色稍緩,言語依舊溫和。
「不知世叔所言何事?常柯力所能及,定會鼎力相助。」
李思等的就是這句話,笑眯眯的說。
「實不相瞞,是為了我這個不成器的孫子阿元。」
「老夫這次回勃州養老定居,把阿元也帶了回來。」
「他也到了讀書的年紀,所以想請賢侄幫忙引薦一位合適的先生。」
李思將阿元喚了過來:「賢侄也知道,我乃布衣出身,是個粗人。」
「他父親雖跟著先生學了幾年,但也就勉強背了幾本書。」
「我也不求阿元能學究天人,只希望能讀書明理,開闊眼界。」
「不要和老夫一樣,一問三不知就好。久聞賢侄文采斐然,交友甚廣。」
「如能得賢侄幫忙推薦一位,真才實學品行高潔的先生,就再好不過。」
等李思說完,李放勛對夏常柯躬身一禮,朗聲說道。
「小子真心向學,懇請夏叔父能成全小子求學之心。」
說完又是深深一禮。
對於夏常柯來說這不算難事,但他依舊有些猶豫。
「以世叔的身份,給令孫尋個合適的先生並不算難,何故還要經小侄之手?」
李思捋著鬍鬚,微笑道:「老夫久居金鱗,與岳東賢士並不相熟。」
「貿然上門只怕會令賢才受驚,還是得經人引薦,再上門拜訪才能顯出重視。」
夏常柯看著躬身行禮的阿元,又看了看微笑的李思,將阿元招到身邊。
「阿元對先生有什麼要求。」
李放勛目光清明:「只要能傳授小子知識,其他並無要求。」
「那你想學什麼樣的知識?」
夏常柯來了興致,繼續問。
「不論是君子六藝,還是經史子集,只要是小子不會的,都求知若渴。」
李放勛實事求是,也不心虛遲疑。
夏常柯『豁』的驚嘆。
「這麼多,你這胃口可不小?」
「小子不是天才,自然無法學無不精,總會力有不逮。」
「小子打算所有學科先粗淺入門後,根據興趣挑選專精。」
「其餘科目也可學下去,不求甚解。」
李放勛把自己廣撒網多撈魚的計劃全盤托出。
沒有半分敷衍隱瞞,表達清晰條理分明。
幾個問題過後,夏常柯對李放勛雖不是處處滿意,但心中也覺得此事或可行。
他又問李放勛之前學過什麼書,從書中出題考教。
李放勛答得磕磕絆絆。
畢竟之前的他,就是李家的小皇帝。
怎麼可能安分的跟著先生念書。
再好的先生,也約束不了一個被家人所袒護的孩子。
而名叫李樹的靈魂,所學的,又跟此界搭不上邊。
夏常柯有點懵。
這小孩明明這麼聰明,怎麼連書都背不好。
只能推測可能是之前的先生沒能好好管教,或是家中長輩放縱所致。
這種情況,普通的先生就不行了。
必須是那種能鎮住場子,壓住李放勛的才可以。
他略一沉吟,想到個好人選。
「既然如此,我這倒是真有一個適合人選。」
「只是阿元如今的年紀尚小,那位夫子恐怕不會答應。」
李思卻說:「賢侄但說無妨,吾家必誠心以待。」
「我說的這位孟夫子雖未入仕途,但學究天人,乃當世大儒。」
「向來一心治學,他門下的弟子,基本都能入朝為官。」
「現今他隱居岳山,我可以手書一封,講明緣由。」
「孟夫子若同意見面,世叔就可上門拜訪,如果不同意小侄也無能為力。」
「但如是孟夫子拒絕出山,小侄也會請求孟夫子幫忙推薦他人。」
「畢竟小侄近年一心治政,對於岳東賢才,沒有孟夫子那麼了解。」
聽夏常柯如此盡心,李思滿是感激,眉宇間透著喜悅。
一時興起便不顧身份,起身要衝著夏常柯躬身道謝。
「賢侄鑒才之恩,老夫記在心中,不論成否,這份情誼不變。」
還是夏常柯眼疾手快,一把就把李思扶住,沒讓他真的拜下去。
如此李思也是連連道謝。
還許諾會專門準備個環境清幽舒適的院子,安頓阿元的先生。
夏常柯很滿意李思的態度。
同為讀書人,他對孟夫子的能耐是再清楚不過。
怎樣的尊敬,怎樣的待遇都不為過。
正事聊完。
在夏常柯的帶領下,祖孫二人跟隨他進了夏府清殤園中,觀景避暑。
雖是盛夏時節,天高日炎。
但園子內卻很清涼,行在其中,沒有想像的中的悶熱流汗。
清觴園雖不廣大,但建造設計時明顯是請了能人。
設計巧妙,布局精緻不失風雅,一景一物勾連相合,都是能工巧匠之作。
池塘雖淺卻蓮花盛開的,塘中乃是活水。
源頭之水流淌過曲折路徑,隱在暗處,帶走暑氣又沒有隱患。
園內花木與流水呼應,遮蔽了高懸的日頭,又不至於讓人感到陰森。
夏常柯笑盈盈的講解了一路這其中的精妙,自得之意溢於言表。
這不是炫耀。
而是想讓他們更加了解這座清觴園。
對於喜愛之物,主人家總是想讓更多人來了解它的美好。
三人好是逛了一番,才在園內一處風景正好的涼亭中坐下歇息。
長輩間談笑這種事,當然跟小屁孩沒什麼關。
李放勛也就能做做李思口中,總是犯蠢提供笑點的笨小孩罷了。
當然,已為人父的夏常柯,也提供了自家孩子的糗事。
但夏常柯他家孩子沒在這裡。
李放勛在呀!
他鼓著臉,緊盯著自家祖父,想要用兇惡的目光,讓他把要說的話咽回去。
但兩人看到他的表情,卻笑的更加大聲。
李放勛氣鼓鼓撇過頭,不想再看這兩個無良的大人。
小孩子怎麼了?
小孩子就能被當面掀黑歷史嗎?
小孩子就沒有自尊的嗎?
埋頭自閉.JPG
當李放勛伸手拿向第二個桃子的時候,涼亭外來了個丫鬟。
夏夫人使人問話,膳食已經備好,是否現在開宴?
夏常柯詢問李思意見後,讓丫鬟去回復現在就可。
丫鬟匆匆回去復命。
三人則是不急不緩的走向膳廳。
廳內,一位身姿端莊,面容秀美,衣著大氣的少婦人,正在微笑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