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歸荑翻開書頁,熟練指向其中文字,組出自己想說的話。
就這熟練程度,這本書他平日肯定沒少看。
「父親經常來這邊視察河道,有時會帶著母親和我一起。」
雖然只是通過文字溝通。
但李放勛卻感覺,有一個聲音輕靈的迴蕩在自己耳邊。
就這樣。
車外面的大人們揚鞭躍馬,車裡面的兩小隻磕磕絆絆的相互交流。
兩個小朋友通過你說我指的方式,對彼此都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夏歸荑知道了李放勛是他祖父唯一的孫子,他父親也是李思唯一的兒子。
是的,李思只有一兒一女。
而且李放勛還是獨生子,純正的獨苗苗,引的夏歸荑很好奇。
金鱗夏家是很龐大的家族。
雖然在這裡的只有夏縣令一家三口。
但其實夏歸荑還有兩個嫡親兄長。
不過都留在金鱗城祖父身邊讀書,沒有跟隨夏縣令上任。
往上數,夏太傅光嫡出子女就有四個。
這還沒算那些庶出。
往下還有數量更多的孫輩。
光是記誰是誰的誰,就讓人頭大。
複雜程度,足夠在小超市門前搖好幾個小時。
李放勛以前就知道。
古代大家族會很龐大,但沒想到能這麼複雜。
依夏歸荑的意思,這只是從他祖父輩算起。
要是真從更久遠的長輩算的話。
人數多到數不清,只能看族譜。
大半個時辰過去,一行人到達了城外目的地。
稍微調整下狀態。
夏夫人就近挑了個風景明媚的山坡,指揮下人們忙碌起來。
四周遍布護衛,僕役平整土地,婢子布置幄帳,丫鬟撒上驅蟲藥粉……
而李思和夏常柯兩人,則準備繼續前行,去往正在施工的河道巡視。
兩人剛剛上馬,準備調轉馬頭時,卻被一個小人攔住。
李放勛展開雙臂,攔在兩人前面。
一副不帶上我,誰都別想走的模樣。
「阿元別鬧,前面路途顛簸,馬車不好走,你想自己走過去嗎?」
李放勛哪裡是那麼好忽悠的小孩。
他果斷道:「祖父,我可以騎馬去。」
李放勛嘴裡說話。
眼神卻直勾勾,盯著李思座下神俊帥氣的大黑馬,意思不言而喻。
他都盯上這大黑馬好久了。
這段時間一直在趕路,李思都是跟著李放勛一起坐馬車。
趕路時李放勛就眼饞這匹馬。
這次李思騎馬出行,這麼好的機會他當然不能放過。
往這馬上一騎,李思都帥出了新高度,李放勛能不流口水嗎?
李思笑著說。
「我說你小子怎麼還對河道感興趣了?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他也不下馬,輕踢馬腹緩步向前。
驅馬來到李放勛身旁。
一彎腰,提著他脖領子就把他提溜到馬背上,捏了捏他的臉蛋。
「到勃州,祖父就給你找匹神俊的馬駒,讓你也好好練練騎術。」
「祖父最好了!」
聞言李放勛高舉手臂興奮的大喊,但他也沒忘記自己剛交的小夥伴。
歡呼過後,轉頭看著笑眯眯的夏常柯,又看看滿臉羨慕的夏歸荑。
「夏叔父,您可不要把歸荑忘了!我們可不能把他丟下!」
李思低聲呵斥道。
「阿元,你怎麼能直呼姑娘的名字?多失禮,叫夏姐姐。」
顯然,李思也知道夏歸荑比李放勛大。
夏常柯還沒回話。
早先還在一旁,指揮下人布置的夏夫人,已經走到了夏歸荑身邊。
「世叔不必介懷。」她福身一禮,輕輕說到:「小孩子間交往不必太過在意繁文縟節。」
「還是以孩子自身意願為主,您看歸荑聽的還挺開心。」
一邊說一邊伸手抱起小姑娘。
就塞到了騎在白馬上的夏常柯手裡,意思很明確。
「夫君就帶著歸荑一同去吧!好不容易有個同齡玩伴,就讓歸荑好好放鬆放鬆。」
夏常柯深深看了一眼自己夫人,點頭沒說其他。
將夏歸荑安放好,打馬向前帶路。
李思見夏家夫婦都不介意稱呼問題,自己就更不在意,驅馬跟上夏常柯。
路途不遠,在兩個小朋友適應騎馬的節奏之後。
一黑一白兩匹駿馬全速飛奔,不過半刻鐘就到了目的地。
工地上,早就有小吏提前來安排一切。
幾人一下馬,呼啦啦的就跪了一地人,口裡高喊著:「參見老爺。」
跪下的人,大部分都是修水渠的河工,少部分是監工。
他們都深深低著腦袋,不敢抬頭。
夏常柯的臉瞬間就黑了:「是誰讓你們跪迎的?」
聽到夏常柯生氣,人群瞬間寂靜,十分惶恐。
夏常柯喘了幾口粗氣,瞄了眼旁邊安靜的李思。
復看向跪在最前面的一人,厲聲呵道:「蔣奇!」
「我派你前來,讓你安撫河工,不要因巡視耽誤工程,不是讓你來給我搞這些!」
跪在最前方,身穿小吏服飾的年輕人。
被嚇得渾身顫抖,磕頭如搗蒜,直喊知錯。
訓斥完,夏常柯沒再理他,邁步掠過,來到驚慌的河工中間。
沉聲說道:大家不要害怕,快起來吧。」
沒人敢起身,有人甚至直接把頭埋到了地上。
見到無人回應,夏常柯深吸口氣,更大聲的喊。
「大家把頭抬起來,是我來了,大夥不用怕!」
這才有幾個膽大的,試探著抬頭看來。
等看清夏常柯的臉,緊張的表情馬上就放鬆了,對著身邊的人說。
「來的是縣令老爺,是夏縣尊來了,大家不用害怕!來的是夏縣尊。」
聽到這話,河工們都抬頭來看,全都放鬆下來,一個接一個站起身。
李放勛驚奇的看著,這些河工在見到來人是夏常柯的前後完全不一的反應。
民心果然向著真正做事的人
夏常柯見眾人都站起,臉上才再次有了笑容。
「這次的事都是誤會,大家不要害怕,晚上我請大家吃肉!」
他讓身後親隨掏出錢袋,拿給蔣奇之外的另幾個小吏。
讓他們給河工晚飯加肉之後,就讓他們將河工們帶回去繼續幹活。
等人群全部散去,夏常柯臉色頓時由晴轉陰。
瞪著依然跪在那裡的蔣奇。
又看好奇的往這邊張望的兩個孩子,勉強壓住怒火。
揮揮手命令道:「帶下去。」
身邊的差役立馬上前壓住蔣奇,捂住他開口欲喊的嘴,迅速將他壓走。
事情告一段落。
夏常柯再次打起精神,帶著幾人沿著已經修成的河道巡視。
東原縣一面臨山,人口稀少。
住的多是獵戶採藥人等靠山吃飯的百姓。
而東原大部分的人口,都生活在另一側的平原。
也就是幾人所在的南側。
南側有一條貫穿而過的東原河,河邊土地肥沃。
但大部分臨河土地被縣內大戶占據。
而平民雖然有田,但都是地力不足的下田。
而且沒有水源灌溉,全靠老天爺下雨。
一旦年景不好,就得全家老幼齊上陣的挑水。
這幾年降雨越來越少。
百姓經受不住,賣兒賣女賣田地,越活越難。
夏常柯上任後。
細細的考察了東原河流域,規劃出幾條延伸而出的水渠。
又用各種手段讓大戶出錢,官府再補上些,這才把水渠工程搞了起來。
至今以來,已經完工大部分,順利的話今年就能徹底竣工。
修了水渠後。
東原境內糧食大幅度提產,百姓過得好,賣兒賣女的也少了。
就這修水渠一件實事。
東原百姓對夏常柯的愛戴就貨真價實。
不然那些河工也不能,一看到夏常柯的臉,馬上就能從驚恐中回神。
如果不是因為可以預見的災民浪潮,夏常柯也不會這麼抗拒任滿調職。
沿水渠巡視近兩個時辰。
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在馬上,但也給兩個孩子累個夠嗆。
一路上,李放勛想像中的河邊漫步,是一點兒也沒有。
被人帶著騎馬的經驗倒是漲了,而且李放勛還發現。
這個大辰朝雖然也流行騎馬,但還沒有出現高橋馬鞍。
馬背上只放了個墊子似的軟鞍,甚至連馬鐙都是簡陋的單邊。
李放勛問了李思才知道。
單邊馬鞍是給那些貴婦小姐踩來上馬用的。
男子騎馬要是用了還會被嘲笑,就更別提用在軍隊中了。
最重要的是馬蹄鐵,這一路走來都是坐馬車。
所以李放勛也就沒有注意,馬跑起來後,沒有釘了蹄鐵後應有的噠噠聲。
也是這次騎馬李放勛才發現。
這不就是穿越者必備的騎兵三件套了嗎?
要是大辰不亡,等以後他把這三樣東西拿出來。
不說再升一級爵位,至少也能多加些封地。
如果亡了,這些也是自己的生存資本。
時間差不多,夏常柯就領路繞回原來的山坡。
等待的夏夫人已經準備好了一切,甚至燒了洗澡水。
幾人一回來,就能好好洗一洗。
烈日之下騎兩個多時辰的馬,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濕透。
四人各自進入支好的幄帳中,舒服的泡澡解乏。
這些幄帳四周都可以放下,帳子放下後,跟個小房間比也不差什麼。
李放勛不經意間看到。
李思,夏常柯和自己都是由下人跟進去伺候沐浴。
而夏歸荑,則是夏夫人親自跟著。
李放勛搖頭輕笑,這小女孩還是個媽寶的小不點呢!
不過這也不奇怪。
一個剛剛七歲的小姑娘,讓自己母親帶著沐浴也很平常。
四人沐浴完,換上早已備好的乾淨衣服。
兩個小朋友由夏夫人帶著,到山坡的另一側陰涼處玩耍。
而夏常柯則在徵詢了李思意見後,和李思一起下了山。
找到被差役捆綁在,裝雜物的馬車旁的蔣奇。
此時的蔣奇渾身都被麻繩死死捆住,歪著身子癱在車軲轆邊。
在旁看守的差役見縣尊來問話,拽下了蔣奇嘴裡的塞子。
夏常柯聲音冰冷,面無表情的低頭看著蔣奇。
「這是本官第一次,來河道上巡視嗎?」
蔣奇不安的扭動下身子,聲音沙啞回道。
「不是。」
「本官是第一次派你來安撫河工嗎?」夏常柯繼續問
蔣奇咽了咽口水:「不是。」
夏常柯面上冷若冰霜,聲音低沉的嚇人。
「既不是第一次辦差,也不是第一次辦這樣的差。」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就這次突然有了這樣的變化?」
「到底是誰指使你,要這樣大張旗鼓的大搞排場,把河工組織起來跪迎。」
「還是你自作主張,有所圖謀。」
夏常柯死死盯著蔣奇的表情,不錯過一絲一毫的變化。
可惜,蔣奇的臉上都是驚嚇到極致的恐懼。
還有聽到夏常柯訊問話時的後悔,最後則是對所問內容的茫然。
「縣尊明鑑啊!」
「縣尊明鑑啊!」
「小人!小人只是看縣尊來了貴客!」
「大人又要帶著、帶著貴客來河道巡視。」
「小人這麼做只是想讓縣尊高興啊!縣尊~。」
蔣奇費勁力氣扭動身子,將身體正過來對著夏常柯,用力的磕頭告罪。
因為被綁著,沒有胳膊支撐,頭磕的歪歪扭扭。
嘴裡的話磕磕絆絆,但依舊把自己磕的滿臉是血,聲音哀嚎到嘶啞。
「小人哪有什麼圖謀啊!」
「小人最大的圖謀也只是~只是想討好縣尊而已啊!」
「小人只是想讓縣尊,能對小人有個好印象,小人只是想求個前途而已啊!」
此時的蔣奇,無論是臉上表情,還是嘴裡話語,都充滿悽厲的真誠。
但這並沒讓夏常柯的臉色好轉。
「你接替你伯父的職務,也快一年了吧?」
「這一年你一直老老實實,交代給你的差事,也完成的中規中矩。」
夏常柯嘲諷的嗤笑道。
「現在卻毫無預兆,幹了這麼一件大!好!事!你可真是給了我一個,好大的驚喜啊!」
夏常柯的話語好像結了寒冰一樣,凍的蔣奇瑟瑟發抖。
蔣奇身上感受到的壓力劇增,突然想是想到什麼:「小人想起來了!」
「前日小人~小人下職後,跟幾個同僚去會雲樓喝酒。」
「席間,席間聽見旁邊一桌跑商的在喝酒吹牛。」
蔣奇思索回憶一番,嘴慢慢利索起來。
「其中有一個人,他吹噓自己想辦法討好東家,給東家掙了好大的面子。」
「得了東家青眼,一躍從跑腿的小夥計,成了出來帶隊跑商的大管事。」
「那會小人已經喝多,覺得那人真幸運,很是羨慕。」
「想著要是小人也能好運得了縣尊青睞,自然也就官運亨通,升職有望了。」
蔣奇說著,偷偷抬頭瞄了李思一眼。
「正好縣尊府上來了貴客,陪同巡河。」
「小人就想好好安排一番,讓縣尊您在貴客面前出出風頭,小人並沒有壞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