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常柯抿唇沉吟不語,心中隱有所思。
深深看了眼蔣奇後,轉身揮手。
讓差役把他押回城內,關入大牢嚴加審問。
在蔣奇滿臉驚恐中。
差役下手利索的將他嘴堵上,不顧他掙扎劇烈,將他強行拖走。
等到差役走遠,夏常柯才回過頭,看向那幾個消失的身影。
對著一直安靜跟在他身後的黑臉漢子說。
「著人跟上去,盯緊了。」
夏常柯看著漢子的身影也漸漸遠去,才轉身對李思躬身一禮歉意道。
「此次本想帶世叔和阿元,好好的看看這東原山水。」
「誰料竟出了這等阿諛之輩,被此獠掃了示數雅興。」
「萬望世叔海涵少執招待不周之罪。」
李思在旁看了一齣好戲,興致倒沒受什麼影響。
心情依然不錯,伸手將夏常柯扶起,笑著說。
「賢侄說的哪裡話,哪有什麼掃興,老夫軍武出身不講究這些。」
「只是,此事不過一個小吏,為了拍馬屁擅作主張而已。」
「賢侄為何如此大動肝火?」
夏常柯思索一番,才坦白說:「此獠雖是說自己無所圖謀。」
「但凡事突有變故,總有其原因,說是巧合,但也可以是故意為之。」
「一個祖上數代都在府衙當差的小吏,不會突然犯這種低級錯誤。」
「拍馬屁的理由,實不足以令人信服。」
「就怕不就是有人……」
「停停停~~」夏常柯還未說完,李思直接抬手制止了他想說的話。
「少執不用再言,老夫相信你這樣做必有原由。」
「接下來的,老夫一個已經榮休歸鄉的武夫,就不適合聽了。」
見李思姿態抗拒,夏常柯也就沒再繼續說下去。
這些末節可以先放放。
今天出來主要目的還是巡視河道,正事辦完,剩下的時間就屬於私人。
兩人重新上山的時候,兩個孩子正在坡頂放風箏。
放風箏也沒攔住他們兩個嘴饞,已經吃了好些個點心。
夏夫人一邊指揮著下人給兩人添茶,一邊笑著說道。
「你們要是晚回來一會兒,點心就都進了兩個小饞貓的肚子了。」
「正好庖廚那邊傳話,午膳已經準備妥當。」
「要再等一會兒,就怕孩子們吃飽了點心,就再吃不進去正經東西。」
見著李思兩個回來,李放勛把手裡的風箏交給下人。
領著夏歸荑一起跑過來,正巧聽見夏夫人說話。
噸噸的灌了兩杯蜜水,緩了口氣才說道:「夏叔母多慮。」
「我與歸荑早已商量好,吃完手裡那塊點心就停下,留著肚子等用膳!」
說完,看向身邊小口喝水的夏歸荑。
他立馬附和著點頭,眼睛都笑得眯了起來。
看著就這麼一段時間,已經相處出一絲默契的兩個孩子。
幾個大人都笑得欣慰。
五人來到專門布置好的用膳處,這次也算是野餐,沒有那麼多規矩。
雖然幄帳之中備有桌椅,但也沒人坐在裡面,都來到外面草地上。
按位置就坐後,庖廚將烤的油亮的兔子,割好後端了上來。
夏常柯接過兔子,先是給並排坐著的兩個孩子各分了一個兔腿。
又給坐在左側席上的李思,和身邊的夏夫人各自分好。
就算是午膳正式開始。
平原縣地處岳山之側。
幾人此時雖只是身在余脈之處,但也不缺山間野味,和現釣的魚蝦。
經過大廚的悉心烹製,鮮美無比。
身旁美景悅目怡心,一頓野味吃的眾人心情舒暢。
小孩肚子小吃的少,自然也就吃得快。
吃完飯後。
李放勛就帶著夏歸荑跑到一邊散步消食。
一眾小廝丫鬟跟隨在後,護衛也離得不遠,不怕迷失在山林。
走了一會兒,李放勛覺著肚子裡寬鬆不少。
小孩子心性上來,帶著夏歸荑就往山頂跑。
此山雖不高,卻草木繁盛。
在低坡處還不覺得,轉過一處想要往上再爬,發現前面根本沒了路。
林間的草,長的比他們兩個小豆丁都高。
不用身後下人加以阻攔,兩人自己停下腳步。
李放勛還有些蠢蠢欲動,卻被夏歸荑拽住袖子。
李放勛有些無奈。
「行行行,聽你的,不進去,咱們就在這外圍溜達,可以了吧?」
看夏歸荑頷首,李放勛反過來拉住她的手,就往另一處開闊區域跑。
夏歸荑縮了下手,沒縮回來。
沒再用力,順著李放勛的力道跟著他跑了起來。
另一側,李思拒絕了夏常柯的陪同,帶著手下親衛進了山林。
還放出豪言,晚間的菜品,就全看他獵到的獵物了,保證豐盛。
夏常柯和夏夫人,默默看著走遠的李思。
又齊齊扭頭看另一側歡快玩鬧的兩個孩子。
「夫人,讓歸荑和阿元這般親密玩耍,怕是會有什麼隱患?」
夏常柯沉默的看了良久,直到看不見兩個孩子的蹤影,才有些擔心道。
「歸荑一個人太久了。」
「夫君沒發現他的眼中,沒有這個年紀孩子眼中,應有的朝氣嗎?」
夏夫人收回視線,擔憂的看向自家良人。
「我們雖經常帶他出來遊玩。」
「但隨著時間推移,歸荑也慢慢長大,越長大越懂事,他就越孤獨。」
「有一次我們在清觴園納涼,牆外傳來一群小孩子的歡笑。」
「歸荑眼中的落寞,讓妾身忍不住的難受。」
「夫人……」
夏常柯將自家夫人摟入懷中,深情安慰:「這些年確實是難為你們。」
「既不參與夫人間的聚會,也甚少帶孩子出門,夫人為吾家付出良多。」
夏夫人靠在他肩頭,柔聲訴說:「妾身想著,反正李世叔也只是路過東原。」
「趁此機會就讓歸荑跟著阿元好好的玩一玩,鬧一鬧。」
「等他們走了,也就過去了,歸荑也能有一段美好的回憶。」
「讓他今後在憶起童年,不只是自己面對沉默的天穹和圍牆,還有和夥伴縱情奔跑的山野小河。」
「好,都聽夫人的。」
李放勛和夏歸荑兜了一圈就自己回來了,兩人頭上戴著漂亮的花環。
當然花環可不是他們兩個編的,他們哪兒有這手藝。
這花環是身邊丫鬟的手筆。
不過上邊各種各樣的花,都是他們兩個自己摘的。
李放勛還跟夏歸荑貧嘴。
『幸虧這一片的蜜蜂不多,要不然咱們兩個都得被叮成大豬頭。」
「回去了我祖父和夏叔父夏叔母,肯定都認不出咱倆。」
他還推著鼻子,做了個豬頭的鬼臉,惹得夏歸荑捂嘴直笑。
兩人回來後,李思還沒回。
跟夏常柯夫婦打過招呼,又跑到一邊放起了風箏。
李放勛放的風箏是一隻雄俊的老鷹,上面還有真鷹羽毛。
老鷹眼睛是由兩顆墨玉精心打磨,看上去威風極了。
甚至飛到天上後,老鷹翅膀還能輕輕揮動。
天上的鳥雀見了,都不敢靠近。
夏歸荑手中牽著的是一隻靈動的雨燕。
兩顆泛著光彩的黑珍珠鑲嵌在雙眼。
尾巴會隨著風箏飛翔而搖擺,像一隻真正的雨燕在盤旋飛舞。
風箏當然都是夏歸荑的。
李思就算再溺愛李放勛,也不會大老遠,特意給他帶個風箏放在馬車裡。
又過去一個時辰,李思終於帶隊從山林里鑽了出來。
他手拿著墨蛟弓,腰挎長刀,另一隻手還提溜著一隻果子狸。
渾身的暢快豪邁之感,沒有一絲老邁之意。
他身後親衛也皆未空手。
有的抓活兔,有的拎野雞。
大伍肩上還扛了一頭鹿,飛禽走獸皆有。
走到近前,李思暢聲笑言。
「少執賢侄,老夫可是將晚上的食材準備好了,接下來就看你府上大廚的手藝了。」
說著,將手中的狸子交給下人。
又將墨蛟收進弓套,回去之後還要蘆刨子仔細保養。
「對於家中廚子的手藝,小侄還是頗為自信,定不會辜負世叔的期待。」
看李思一行人滿滿的收穫,夏常柯暗暗咋舌。
野物雖不難打,但能在這麼短的時間,打到這麼多獵物。
那李思必然是跑了很大範圍。
雖是主動告老還鄉,但以此看來,李思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問題!
緣何要這麼急切榮休?
看來大辰軍中也不是很平靜啊!
李思回來後沒多久,趁天還未黑,眾人踏上了回程的路。
依然是三個大人騎馬,兩個小孩子同坐一車。
這次李放勛沒有鬧著要騎馬了。
今天早上騎的那一次,可把他磨的夠嗆。
馬車上,李放勛毫無形象的癱在床上。
今天又是騎馬巡河,又是上山瘋跑,已經榨乾了他全部體力。
他是真的一動都不想動。
不知為何。
明明一直跟著李放勛一起行動的夏歸荑,卻沒有跟李放勛一樣死狗似的癱著。
雖能明顯看出來疲憊。
但他依舊拿著本書,要跟李放勛繼續交流。
本來想拒絕的李放勛,看著他眼裡期盼的光。
拒絕的話到底沒說出口,只得打起精神。
這次夏歸荑沒有問李思的事情,反而問起了他們一路從都城走來時的所見所聞。
李放勛有些不解的問。
「你不也是從金鱗來的嗎?怎麼還用問我?」
得到小姑娘的回答,李放勛不知該說些什麼。
夏歸荑從都城到東原這一路,居然都是在馬車中度過的。
除了投宿之外,根本就沒停下來仔細看看沿途的風光。
李放勛可不一樣,他一路走來,遇到災民後加緊趕路不算。
之前在直隸地界的一路上,真可說是旅著游過來的。
除去生病不算。
只要是風景好的地方,李思都會停下帶李放勛好好遊玩一番。
他吃了一路的特色,看了一路的風景,才到了這東原縣。
跟夏歸荑這種,全程高強度趕路完全不一樣。
之後的路上。
在馬車上倆小孩說的,都是李放勛對夏小姑娘講金鱗城一路而來的見聞。
將那些小姑娘途經過,卻沒領略過的風景一一的說給她聽。
等到夏府的時候,殘陽已至,即將入夜。
而李放勛也講到了他們途經李思一老友家時,他家的小孫子爬到樹上下不來。
李思的老戰友親自爬上樹將小孫子抱下來後。
親切的請小孫孫吃了一頓竹板炒肉,誰求情都沒用。
府內。
李思的獵物,早就被下人快馬加鞭送了回來,由大廚親自處理。
而夏府也做好了再次宴請李思祖孫的準備。
這次宴請並不在廳內,而是設在院子裡。
今日正是月中,或許天公作美,正好無雲,正是賞月的好時候。
幾人分開落座。
本來應該跟著自家長輩坐的兩個小孩。
強烈要求像中午一樣坐在一起,幾個大人也笑著答應了。
大廚直接在院內架起了烤架。
將李思打的小鹿醃製好,放在上面。
到時候直接給席上的各位,上最新鮮的鹿肉。
席上李思和夏常柯對著月亮開懷暢飲,一杯接一杯。
要不是李思文采不夠,估計這會已經吟詩作賦。
這裡的酒度數雖不高,但也經不住這么喝。
一旁的夏夫人沒有阻攔,她自己也借著氣氛小酌了幾杯。
至於李放勛和夏歸荑嘛~
當然是繼續喝他們的果汁蜂蜜了。
不得不說夏府的廚子手藝確實不錯。
雖然沒有李放勛前世那麼多的調味料,但火候掌握的很好。
鹿肉吃到嘴裡皮酥肉嫩,非常不錯。
要不是不可能,李放勛都想挖夏常柯的牆角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李思祖孫也準備告辭,卻被滿臉笑容的夏家人攔下。
夏常柯言到,此時已經到東原的宵禁時間,這時不便再出門。
雖然以李思的身份,宵禁以後出行不算什麼大事,但這東原畢竟是夏常柯治下。
也是他為了預防災民到來後,城內治安不穩,才下令宵禁。
這在正主面前違他的禁確實不好。
祖孫二人也只能在夏家安排的院子暫時住一晚。
第二天李思醒來後就連呼上當。
昨天夏常柯就是故意灌他的酒,讓他錯過宵禁時間,只能住在夏府。
果然,等見面之後,夏常柯主動坦白。
他一大早就已經把還住在客棧的,李家隨行人員請了過來。
就連車馬行李,也讓錢管事一併帶來。
讓兩人接下來就安心住在夏府,等著孟夫子的回信吧!
李思私下裡跟李放勛吐槽。
這讀書人也學上兵法了,這招瞞天過海,暗度陳倉乾的是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