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這片土地已經進入了深夜，不說市中心的大街上沒有幾個人，在遙遠的外環上，也沒幾家點著燈。
徐何聖家除外。
——
楊保祥的一番話，的確戳中了徐何聖柔軟的內心。
同齡人都在學校里念書，他卻成天風吹日曬地養家餬口。
要說不羨慕，那是吹牛的。
不過更多的情緒被他埋藏在了心中，只是不對人說罷了。
「我看你這小伙子有眼緣，這樣，過幾天我把我的東西搬過來，來你這裡住。」
楊保祥生硬地把一沓紅票子塞進了徐何聖的褲兜，轉頭看了看簡陋的屋子，扭頭說道：
「孩子，你該不會嫌棄我吧。」
徐何聖還沒來得及感動，就被這句話給給打發醒了，他趕忙回答道：「沒，沒有。」
楊保祥點點頭：「我楊老七哪裡沒住過？在我六十歲之前，我一直住的都是我們村裡的垃圾站。」
「想當年......」
楊保祥在一邊往窗戶邊上走著，一邊大誇其詞，講述著自己的輝煌人生。
枸杞這時候卻從一邊的柜子里跳了出來，拽了一下徐何聖的衣服，說道：「阿聖，這老頭就是想讓你給他養老，你沒聽出來嗎？」
枸杞的一番話，徐何聖糾結的內心突然被她一點而通。
「我前兩天看的熱播電視劇就是這麼寫的。男主角是個賣魚的，然後找了個有錢有權但是沒有兒子的老頭做了乾爹，之後就越來越牛了。」
枸杞揚了揚腦袋，拽著徐何聖的衣服看向還在窗邊講授自己輝煌人生的楊保祥。
「喏，你的機會來了。」
雖然這個老頭不是什麼有錢有勢的大佬，但是也能為阿聖分擔一下生活的重擔。
他無兒無女，那就讓阿聖給他養老，他用錢供阿聖讀書。
知徐何聖莫過於她枸杞。
就算徐何聖不讓她讀到自己的內心，憑藉這麼多年的陪伴，她又怎麼不知道阿聖心裡想的是什麼？
徐何聖咽了一下口水，向前邁了兩步，將褲兜里的錢抽出來放在桌子上，伸手拍上了眼前老頭的肩膀：
「好，我答應你，我給你養老，你供我讀書。」
楊保祥聽見這句話迅速回頭，雙手握著徐何聖的肩膀，眼中充滿了驚喜，問道：「真的？」
還沒有等徐何聖回答，楊保祥一把把徐何聖抱進懷裡，摸了摸他的頭，激動地說道：「我楊老七，也是有孩子的人了！！」
說到激動之處，楊保祥的眼中噙著淚水，順著滿是鬍子的下頜滑落，滴到了徐何聖的衣服上。
他喃喃道：「媽，您若是有在天之靈，您一定要看看，我楊保祥也有孩子了，我不是不祥之人！我楊老七，也有孩子了！！！」
徐何聖無奈，也同樣伸出雙手拍了拍眼前人的後背。
雖然楊保祥的前半生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不過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總是要回家找媽媽的。
小孩是，大人是，老人亦是。
楊保祥自己哭夠了，擦擦眼淚，眼神堅定：「事不宜遲，大孫，正好明天是周六，這兩天你就別去上班了，弄一弄上學的事吧。」
大孫？
「對了，既然你願意當我的孩子，那就管我叫聲爺爺來聽。」
爺爺？
徐何聖本來還有點心疼這個老頭，但是沒想到這老頭的思維轉變的這麼快。
「不要。」
徐何聖的拒絕脫口而出。
既然他本身有爺爺，甚至爺爺還在世，他不會再認另一個的。
「為啥?」
「我爺還活著呢，老頭。」
楊保祥的手扶著下巴，想了又想，感覺這麼叫不合適。
於是他想了另一個叫法。
「那你叫我干爺爺。」
「不叫。」徐何聖脫口而出。
「為啥?」楊保祥撓撓頭，想不通徐何聖為什麼拒絕，也沒有什麼不合適的事啊？
這個倔脾氣的孩子。。。
徐何聖盯著楊保祥，抿了抿嘴。
他與楊保祥說白了只是陌生人，雖然這老頭做的事情讓他很感動，但是還不至於到認作干爺爺的程度。
頂多是合作的關係，就算他借楊保祥的錢上學，沒有幾年，等他考上大學了就能還上。
楊保祥哪裡明白眼前的少年腦子裡有這麼多的心思，他想了又想，又換了個說法：「既然爺爺不想叫，干爺爺也不想叫，那你叫我老楊吧。」
楊保祥嘿嘿兩聲，好像又是想起來了什麼，繼續說道：「你要不叫我七哥？」
......
此話一出，兩個人直接陷入了沉默，徐何聖突然感覺自己的頭頂有一堆烏鴉飛過。
在老楊和七哥兩個稱呼之間短暫地抉擇了一下，徐何聖說道：「老還是叫你老楊吧。」
聽見這句，楊保祥頓時眉開眼笑，一張嘴直接咧到了耳後根，就像是有什麼潑天的喜事一樣。
.......
改口的事情就告一段落，把家裡收拾乾淨後，激動的楊保祥也因為上了年紀早早睡了覺。
徐何聖則是又回到了昨天打的地鋪，思考著明天說上學的事。
還好早上走得急，打的地鋪還沒有收。
他覺得過幾天，他得再去海鮮市場淘一個單人床墊用一用了。
楊保祥的到來，讓這個冷清的家裡增添了幾分人氣。
到了半夜，吃飽喝足的枸杞也隨著徐何聖到了一層倆人還沒聊幾句他就進入了夢鄉。
徐何聖則是被上學的事搞的焦頭爛額。
為了不吵到楊保祥，徐何聖特意把家裡最亮的一盞燈早早地關了，在自己的地鋪前面打了個手電筒。
昏暗的燈光下，徐何聖用著自己的手機在網上將龍城的全部學校的電話羅列在了一張紙上。
又分別將每個學校的學費和待遇以及離家的距離作了對比。
經過一番比對後，除去最貴的幾所學校，剩餘的幾所普通學校都距離著徐何聖的家三四個小時的路程。
實在是不好選擇。
——
枸杞半夜醒來，看著徐何聖還在自己研究學校，她揉揉眼睛，問道：「阿聖，還沒睡啊。」
徐何聖抱著手電筒，看著懷裡寫滿字跡的紙張，皺了皺眉毛，回答道：「枸杞，我發現了個問題。」
枸杞意識還沒有清醒，小腦袋東倒西歪的，她軟軟地回答道：「什麼問題呀阿聖？」
徐何聖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副無欲無求的表情，一字一頓說道：「我突然發現，老楊給的錢好像不夠交學費。」
徐何聖說罷將懷裡的東西放到一邊，又露出了無所吊樣的表情，呆呆地看著自己家掉皮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