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素供奉中谷都是重中之重之事,每次祭祀家中所有的神位也都是率先供奉完這裡之後才會供奉其它神位,而且每次供奉都是瓜果素食之類的東西,從未敢有用葷腥之物供奉的。
外公擔心這血符燒於中谷之中會對家中造成不好的影響,但如今已無回頭路可走,他只能聽從對方的安排先想辦法救下我的母親。
無論如何,一直到現在對方還不曾有明顯害人的跡象出現,這也是外公選擇相信她的關鍵所在。
外公先是把鐵杵放在炭火上燒紅,之後便將那方他的師傅留給他的印章放置於窗台之上。
做好這一切之後他便點著燭台拿著那紅布向著屋內走去。屋外陰氣更甚,外公手中的燭火甚至都泛起點點綠光,看起來異常滲人。
院外四人依舊跪在原地,只是院門口的李老太不知去了何處,這似乎更加驗證了先前屋內我母親身上的東西所說的話。
來不及多想,外公端著燭台走到中谷旁舉起那畫有血符的紅布便要燒掉。
「你在那裡燒紅布,是要將家中的神靈都遣散是嗎?」
就在外公手中的紅布要接觸到燭火之時院外忽然又響起李老太的聲音,這一次她的手中竟然提著一根枯樹枝,直接踏入了院內。
「快燒了,有東西治住了她,千萬別相信她說的話,想辦法解決她,我不行了。」
屋內我母親的聲音愈發虛弱,幾乎便要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聽到屋內的聲音李老太神色一變便提著那枯樹枝快步向外公走去,她的臉色木訥而兇狠,再沒有半點解釋的言語。
看到這一幕外公暗叫不好,隨即他直接將紅布放在了燭火之上點燃,看到這一幕李老太怒吼了一聲便直接拿那枯樹枝向著外公砸去。
幾乎在眨眼之間她便跑到了外公的眼前,外公從未想過一個裹著小腳的老太太會有這樣的速度,他幾乎是下意識往一旁側了下身子才堪堪躲過這一砸。
這一下沒砸中外公之後李老太便沒有過多糾纏,她舉起那枯樹枝便向燃著的紅布砸過去,看那樣子似乎是想要將那燃著的紅布砸滅。
外公暗叫不好,這若是被對方砸滅的話那血符似乎便無法再起作用,雖然他不知曉那血符的作用是什麼但總覺得被此刻詭異的李老太砸滅似乎並不是什麼好事。
但李老太的動作太快,即便是他如今想要阻止卻也來不及。
就在李老太手中的枯樹枝要砸滅那點燃的血符之時不知道為何她原本極為迅猛的動作驀然停了下來,似乎有什麼無形的力量猛然將她的動作遏止了下來。
呵 ……
李老太口中猛然吐出一口白氣而後她便直直摔在了地上,下一刻整個院內原本清冷陰森的感覺驟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溫暖安詳的氣氛。
我外公扭頭看向那邊燃著的紅布,那紅布竟然在一剎那間便燃燒殆盡,而這一切變化似乎都因這血符而來。
外公不敢再多想,他查看了一眼一旁的李老太並無大礙後便趕緊再次回到屋內,這個時候床上的母親已經變得極為衰弱了,肉眼可見的臉上帶有死色。
看到母親這副模樣外公心中一陣酸楚,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閨女平白無故要遭受這種苦難,一如當年他的妻子那般。
「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希望到時候你不要食言,無論你想要什麼,即便是我的命也可以,但請你保住我閨女的性命。」
外公這個時候也已經釋然,他重重吐出一口濁氣而後無比平靜開口,這個時候他已經想明白了,如今唯一所求便是能保住我母親的命。
「放心,我們本就是一人,以後你會明白的。對了,當年若非母親前往那座囚龍廟如今怕還會健在,她最終是救了我的,我對不住她。」
依靠在床上的母親這個時候似乎是支撐不住身體,緩緩躺了下來。
聽到她的話外公心中一驚,這些年外婆當初的死因讓他一直難以釋懷,這些年他也一直十分費解,如今看來似乎母親身上的東西可以給他一個答案。
「回陽九針你應該熟悉吧,在你施針之時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不要理睬,另外就是要和我手中的回陽九式互相配合,我讓你下下一針的時候你再下針,稍有差池怕是難以成事。」
這個時候的母親岔開了話題不再繼續外婆的事,她原本淡定的臉上此刻帶著些許的憂愁。
外公沒有再說什麼,他輕輕點了點頭而後從背包中拿出之前從那白蛇身上取下的銀針。
銀針入手依舊帶著些許的溫熱之感,而且似乎有什麼東西不時在那銀針上流動,以至於外公手中都能清晰感覺得到。
不知是不是取這銀針太過玄奇的原因,外公此刻總感覺那銀針上不時有光華流轉,倏忽之間如同一抹暖陽。
「這針取有地脈龍氣和蛟龍命魂,我便是要用它們來逆轉天機,原本我出世已是逆了因果劫數,本想著可以在本體身上避一避,如今看來是避過了天罰卻沒有避過命數。」
我母親看著外公手中的銀針解釋道,只是這些話說來極為駭人,讓外公聽起來都覺得太過玄幻莫測,不像是真的,反倒像是那些附身於人的髒東西那些哄人的大話。
「開始吧,即便是保不住元神也要保住她。」我母親似乎是看到了外公的懷疑和擔心,她恢復淡然地模樣輕聲開口。
這樣一來外公也不再猶豫,捏起第一枚銀針便準備下第一針。
「第一針啞門,需要下在頸後,何時下?」外公持針在手依然心無旁騖。
此刻我母親手上開始動作,外公看得出來,那應該是某種道家掐訣的手勢。
「紂絕標帝晨,諒事構重阿,……,六天橫北道,此是鬼神家,急急如律令。(一些道家咒語,不適合全部寫出)下針。
我母親口中念念有詞,外公聽到最後的急急如律令便知曉這是一種道家咒語,如此看來在他閨女身上的絕非精怪之類。
道家符咒絕不是那些個精怪野仙可以隨意使用的東西。
外公來不及多想便在母親的啞門穴上下針三分。銀針剛入啞門穴外公便感覺到銀針之上似乎有東西流入穴道內部,這絕非尋常下針之時引到氣之後的反應,這分明就是銀針上有東西流入穴位。
似乎是印證了外公的感覺,銀針入穴不過片刻功夫他便感覺到手上的銀針變得極為冰冷,很往日尋常的銀針一般無二。另外便是之前看到的那銀針之上的光華似乎也隨之消失不見,似乎也隨之入穴。
「大明育精,內練丹心,光輝合映,神真來尋,拔去此針,第二針下針勞宮。」
我母親的聲音較之前似乎沒有那麼虛弱不堪,她像是真的恢復了一些氣力一般,隨即開口繼續念出一段咒文,手上手印也不間斷。
外公詫異地看了對方一眼,她如此言語那必然也是十分清楚回陽九針的順序的,不知對方到底是什麼人,竟然又懂道家法門也擅醫術。
無法細糾便繼續下針於勞宮,一樣的感覺一樣的手法,似乎一切都極為順遂。
之後我母親口頌真言不斷,配合有手訣和外公下針,很快便依次下針於三陰交,湧泉,太溪,中脘幾穴。
其中有銀針為三棱針,專為放血而用無法刺入穴道,遇到這種問題外公曾停針不下,而我母親則告訴他只需將銀針稍稍刺入穴位也可。
隨著六針入穴我的母親肉眼可見的開始恢復,由最開始的孱弱無力到如今聲音平穩,甚至很輕易便從床上坐了起來,之前臉上的那種死氣也消散殆盡。
接下來的一針便是環跳,原本覺得應該和之前的穴位一般順利,豈料在這一針入穴之後屋外驟然有雷聲轟鳴而至,那雷聲極猛,就如同在外公耳側炸裂一般。
外公嚇得渾身一哆嗦,若非常年下針遇變不驚的習慣,這一針怕是便要隨之而出錯。
「別怕,不要分心,那些個精怪仙家想要奪取造化,如今看來要作繭自縛了。」
我的母親冷笑了一聲隨即開口道,但外公很明顯注意到她的神色似乎有了些許的擔憂。
她的話音未落便又有雷聲驟然而至,這一次雷聲更甚,似乎已經在外公的身旁落下一般,以至於他的心都在那聲雷聲之下震顫不已、
外面開始有不知道什麼東西的嘶吼聲,雖然外公聽不出那是什麼東西,但他分明能感覺得到那嘶吼聲中深深的恐懼。
「延生渡厄,役使神靈,益算消災,度籍我名,……,上專守神,下保魂精,同天長明,急急如律令。」
我的母親又開始念出一段咒文,緊接著便又有雷聲響徹而來,只是這一次那滾滾雷聲似乎離得極遠,對他們造不成什麼干擾。
「下針,要快。」
這個時候母親的神情愈發嚴肅,她不時看向窗外似乎是在擔憂什麼。
聽到母親的話外公不敢猶豫迅速抽針下針,這一次是下針於足三里,也是這回陽九針中倒數第二個穴位。
這一針下入穴位之後我外公忽然感覺到那銀針入手滾燙,如同被火灼燒過得一般,以至於他持針的手都不由放了開來。
他抬頭看向母親發現對方嘴唇顫抖雙眼緊閉,之前已經開始紅潤的臉龐剎那間變得慘白。
「怎麼回事,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外公忍不住開口詢問,他倒不是擔心自己閨女身上的東西,只是害怕我母親出現什麼意外。
很意外,外公的疑問並沒有得到對方的答覆,對方只是渾身顫慄,如同被什麼東西天生壓勝一般。
「那東西本來就不是你的,妄圖一人占有還想悖逆大道,殊不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門外忽然有聲音傳來,只見原本跪在地上的那位身材高大的醫生此刻竟然直直站在門口盯著屋內的兩人冷冷開口。
他的眼神十分兇狠,盯著屋內的兩人就像是恨不得將兩人活活撕碎一般。
「你又是什麼東西?」
外公這個時候也看出這人絕非那尋常的醫院醫生,看起來應該也是被什麼東西附在了身上。
「放肆,」那人聽到外公的話怒斥了一聲便要走入屋內,但剛抬腳便看到門口放著的那猶然泛著紅黑色微光的火杵。
微弱的燈光下那人的臉色大變,外公甚至能看到對方咬牙切齒的模樣,他惡狠狠瞪著屋外的兩人不停踱步。
「敢不敢下最後一針?」
見到這場景外公害怕遲則生變,他不曉得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更加詭異的事,於是他扭頭看向床上的母親。
依舊沒有應答,外公忍不住去查看母親的情況,怎料下一刻窗外忽然有一狗犢子般大小的黑影猛的將窗戶撞開來。
那個時候的窗戶都是幾塊木板糊上白漿紙湊合,如今在那黑影的一撞之下那些木板和白紙碎了一地。
那黑影來勢極猛,但幾乎是破窗的瞬間便又猛然摔在了窗外,緊接著便聽到窗外有人聲響起。
「可恨,這裡怎麼會有道家真人的符印壓勝。即便我們奪不了那東西你也不會成功的。」
外公悚然,剛才那黑影他看的真切,那絕非是人,但如今卻傳來人聲,絕對是什麼修行有成的精怪之屬。
外公雖然聽過不少關於那些山野精怪的傳說,甚至也見過不少處理這類邪祟的事,但那大都是看不見的虛事,和如今親眼看到那精怪又是另外一回事。
「情況不妙,這屋外不知來了多少怪東西,我感覺我們堅持不了多久,該下針了吧。」
沒有母親的吩咐外公不敢貿然下針,他再次出聲詢問但卻依舊沒有等到答覆。
「小蓮,小蓮你怎麼樣了。」
就在外公不知該如何是好心急如焚之時屋外忽然傳來我父親的聲音,外公一聽這聲音頓時心中一沉,忍不住擔心道。
雖然外公一直心繫我母親但卻也沒有忘記屋外的父親,如今外面不知什麼情況,也不知道有多麼怪異的東西出現,而屋外的父親又如何能夠保護好自己呢?
隨著父親的聲音慢慢靠近,外公抬眼便看到他搖搖晃晃向著屋內走來,但他還未走到門口便被之前那身穿白大褂的醫生掐住了脖子,而後那醫生便獰笑著看向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