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一亮，若若就被外面傳來的嘈雜聲吵醒了。
起床站在迴廊里往一樓看去，原來是掌柜的在指揮一群人在門口和大堂掛紅燈籠和紅對聯。
已經大年三十了。
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太多，若若這才反應過來要過年的事。
收拾妥當後，她走下樓看看是否有什麼需要自己幫忙的，正在四下環顧找尋袁掌柜的身影，就聽到背後傳來喊聲。
「二小姐？是二小姐嗎？」
若若聞聲回頭，看到一張黝黑又略顯稚氣的臉龐。
「真是你啊二小姐，我是阿進啊！」
「阿進？我說怎麼看著這樣眼熟，你怎麼在這裡？你可...安好？」
若若走過去，驚喜之下聲音略有些顫抖，她實在想不到會在這裡遇到喬家人，還以為他們都被流放或變賣了去。
「我現在在京城裡一家廠房給人做裝潢修繕的活兒，圓樓老闆在我們那定製了這些燈籠和其他裝飾品，今天要過來給裝上的。二小姐怎麼在這？」
「我現在...」
話沒說完，袁掌柜聽到這邊的動靜走了過來，若若見狀把話收回，兩個人低頭面對他，以示尊敬。
「你們是舊識？」
「這是我從前在家鄉的鄰居，小時候常在一起玩的。」
聽若若這麼說，阿進反應也快：「是的，若若姐以前就住我們旁邊，打小就認識的。」
袁掌柜點點頭：「好事，他鄉遇故知，又是大過年的，等幹完活兒，你們敘敘舊。」
說完他走去攏帳，不過若若能感覺到他還在留意這邊，於是轉身和阿進長話短說。
「阿進，咱們如今都是給這圓樓幹活兒的，先忙正事兒要緊，等晚些空閒下來，咱們再好好聊一番。」
阿進掃了一眼袁掌柜那邊，頓時心領神會：「好的二小姐，我先去忙，過後我再來找你。」
看他爬上梯子，認真裝起燈籠，若若走過去和袁掌柜打招呼：「掌柜的，佟叔當下還沒來，我這會兒先去廚房做些午餐準備工作了。」
袁掌柜繼續打著算盤，點了點頭，若若便退下了。
等她離開後，袁掌柜打算盤的手才停了下來，看著離去的背影心裡不禁暗暗稱讚，倒是個有眼力見兒的。
臨近中午，若若照常幫著佟叔忙活起來。
這一開始總是最容易飛速進步的，今天她明顯覺得手上更快了些，起碼這糧油米麵放在哪個缸哪個罐都一清二楚了，對這重量的掌握也更有數，隨手挖一碗麵粉基本就是正好二兩。
佟叔雖然不說話，但也能看出對若若的表現十分滿意，一中午都笑呵呵的。
因這除夕到了，京城的店面大都中午就沒什麼生意了，到了下午就直接打烊，放大家回家過年去，這圓樓也不例外。
不過倒是有很多人會提前來這裡預定一些點心小吃之類的，作為年夜飯上的點綴。
雖前些日子就準備的差不多了，可這餡料卻是得現做了給各府各家送去才行，稍微隔夜就能嘗出味道有變。
若若拿小木碾在一旁碾著煮熟的蓮子，望著屋裡一個又一個冒著熱氣的小煮鍋問道：「佟叔，咱們做的這些餡料，各府都領回去做些什麼？」
「那可就多咯，像平民人家可以做些小甜包、小酥餅、粘豆包之類的，大點的府上，有自己專門的廚房和廚子，那就可以做各種點心了。」
「既然他們有自己的廚子，為何廚子不親自調餡兒，還要來買我們的？」
問完這句話，若若自己反應過來，沒等佟叔回答，就搶著說道：「啊我真是蠢笨，自然是佟叔做的好吃！他們自己調的不如您的入味兒才是。」
佟叔笑呵呵點點頭：「就屬你這丫頭機靈又嘴甜！」
「那咱們今兒中午除了我手上的蓮蓉餡和紅豆沙，還有哪些要做的？」
「除了這兩樣基礎的要的最多，另外還有兩份棗泥核桃餡、一份冬翅餡、一份綠豆沙，這些我基本上都準備好了，就差炒制了，一會兒我教教你。」
若若一聽這個來了精神，且不說這餡料是點心的精髓，自己本來也是個愛吃甜食的，以後能自給自足想想也是美事一樁。
到了下午，訂購的人家紛紛來取走了自家的吃食，若若新奇地看著孫意她們打包分發出去。
袁掌柜和往年一樣專門定製了精緻的木盒，孫意把牛肉乾、明蝦炙、圓樓八點和各種五花八門的東西分別放進去，用絲帶系好。來取的人都喜氣洋洋，大多還會給個賞錢。
若若看到她做的餡料是被裝進了精緻的青釉小方罐中，感覺一下子上了許多檔次。
看著她好奇的神情，孫意忍不住白了一眼低聲說道：「真是沒見識的貨。」
若若雖聽不清，也能約莫感覺到她的不歡迎和不友好，笑了笑回廚房去了。
「學到了學到了！佟叔，原來這過年的東西這麼講究，以後我若是做生意，也要這麼做，先把這些大戶人家的錢賺上一波！」
若若跑回去眉飛色舞地和佟叔描述著，引得他哈哈笑起來。
「這是自然，不能小看外面這層皮，換一個直接就是十倍的價錢了，不過這錢呢也不是人人都能賺到手，依我這些年的觀察啊，起碼得先達到倆標準才行。」
「是哪兩個標準啊？」
「一個是不能售出去太多，另一個是這店面本身得有名氣，不然人家也不買帳的。」
若若想了想點點頭：「是這個道理，若是做的多了，各家只要花錢就能買到，反而體現不出這稀少難求。另外要不是咱們圓樓本來的招牌和口味擺在這，大家自然也不會買，換成我開個小鋪子做這些，殼子再精美，怕也都是砸手裡。」
「是這個理兒啊，錢沒那麼好掙，像我就操不了這個心哦，一輩子踏踏實實幹個廚子更自在。」
「佟叔說的是，您這叫看得清楚、活的明白！」
佟叔笑著脫下圍裙：「好了，也忙差不多了，該回家過年去了，這一年到頭本就休息不了幾日，你們年輕人趁早出去吃吃逛逛，樂呵樂呵，我也回家跟我侄子喝兩杯！」
若若笑著點頭，沒有答話，她過年也沒什麼好去處，買點吃食吃飽肚子早點睡覺就是享受了。
這時候佟叔轉身從抽屜里摸出一個紅色的布袋，塞到若若手裡。
「拿著，過年了，叔給你個壓歲錢，好好過個年，為來年討個好彩頭！」
若若先是一怔，然後連忙往回推：「叔我都這麼大了，要什麼壓歲錢，該我給您紅包才是，怎麼能收您的銀子呢，這個您留著過年打點酒喝！」
佟叔見她不收，扔到一邊的案板上，就佝僂著腰快步離開了。
若若回身拿著再跑到門口，佟叔已經到了前廳，外面人來人往，不便拉扯，她只得作罷。
拿著布袋坐在凳子上愣了愣，若若突然哭了起來。
被侯府掃地出門的時候她鎮定自若，被舅舅舅母拒絕的時候她只是自嘲，哪怕差點被人販子賣去映月樓，她都沒有因驚慌失措而亂了陣腳。
那時候覺得沒有什麼指望，也沒什麼關心自己的人，縱使情況艱難，她亦努力保持從容體面，再糟也不會糟到哪裡去了。
可佟叔這一袋碎銀，卻擊中了軟肋。
才相識了不過兩天，就讓佟叔從蛛絲馬跡里看出來自己這個年不好過，雖然沒有說什麼，可若若知道他心裡記掛著自己。
擦乾眼淚後，若若攥緊手裡的錢袋，打定主意以後定要好好幫著佟叔，跟著他學東西，活出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