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0
第二天甄杳又起晚了,不過這一次因為是她自己心軟主動開口,所以吃了虧也有苦說不出。閱讀
午餐之後兩人休息了一會,然後就前往滑雪場。
這幾年甄杳都很少滑雪,所以從前學會的技能有些生疏,全程都依賴著宋淥柏這位「嚴師」。
她本來是有些怕的,但一想到他在一旁看著自己,膽量就驀地大了起來。
宋淥柏教她滑雪,每個細節都事無巨細地講清,又再三叮囑,但是放開她讓她自己試滑的時候又絕不過度保護,把「摔倒」當作必修課,給她一種「放任」的錯覺。
但只要一回頭,就能看到他專注地看著她的方向,顯然是緊盯著防止任何意外的。
一旦真的摔倒他又會立刻上前檢查,確認沒大礙才讓她繼續。
這一刻,甄杳腦子裡突兀地冒出個念頭。
——未來他一定是個好爸爸。
她心口一燙,忙握緊滑雪杆。
又一次嘗試時非常順利,順利到她有點得意忘形,後果就是沒控制好平衡與動作幅度,一屁股坐倒在雪地里。
還好並不算太疼,驚慌之後甄杳鬆了口氣,驀地向後呈大字型躺了下去。
沒過幾秒,頭頂籠罩下一片陰影。
宋淥柏眉心緊蹙,一臉嚴肅地在她身側蹲下,緊繃得一看就知道是被她突然躺倒的動作給嚇到了。
她抬眸看他,維持著原本的姿勢不變,朝他討好地笑了笑。
宋淥柏心裡頓時一松,隨即眉頭擰得更緊,把孩子氣的人抱起來,一邊替她拍沾到身上的雪花,一邊懲罰警告似地在她臀上拍了一下,「跟孩子一樣。」
甄杳手捂在身後,故意道:「前不久你還說我是小朋友呢,哥哥。」
他神色一頓,嘆著氣垂眸繼續替她拍衣服,顯然是被氣笑了。
大多時候,只要她叫他哥哥,他就拿她沒辦法。
當然……只除了某一種時間與地點。
那種時候她不僅怎麼叫哥哥怎麼求饒都沒用,還可能會讓他變本加厲。
兩人沒在滑雪場待太久,過了會兒就換了衣服離開,回到酒店附近。
林間都是積雪,甄杳忽然很想堆雪人,於是跑到樹下蹲下來,用戴著手套的手將地上的積雪聚攏,讓雪堆的形狀逐漸向球體靠近。
「中午出門的時候不是還說手冷?」
宋淥柏抓住她一隻手腕,板著臉看了看她沾滿雪花的手套,「現在又不冷了?」
「不冷,而且堆雪人很快的。」
「你說,我來。」
他蹲下身,輕輕揮開她的手。
甄杳拍了拍手抖落雪花,笑著指揮他行動。
很快,一高一矮兩個不算太大的雪人出現在大樹下。
「不行,這樣有失公正,我哪裡有這麼矮呀。」
她抬手在兩個雪人之間劃拉一下,又在自己跟宋淥柏之間比了比,「我明明只比你矮一個頭多一點,為什麼雪人只有你的一半高。」
說著,甄杳直接上手去給雪人調整「身高」,斤斤計較地調整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撿起細細的樹枝給男雪人畫了領結和紐扣。
完成之後她盯著看了看,忽然伸出手,乾脆把女雪人的頭轉了個方向,看上去像是要去親旁邊男雪人的臉。
甄杳轉頭看著宋淥柏,眨了眨眼。
他神色平靜而專注,深色瞳眸被身後的皚皚白雪映襯得如同潤澤的黑墨,眉骨與鼻樑的線條英挺。
時間在他臉上好像沒留下什麼印記,非要說的話,也是如同一尊落入匠人手裡的雕像,隨著長長的時光被愈發精細地雕琢。
他就這麼看著她,平靜的神色下都是他慣有的、內斂的溫和。
下一秒,他似乎是想抬手摸一摸她的臉頰或者頭頂,但很快發現自己摸過積雪的手不夠乾燥溫暖,於是放下手,低頭親了親她凍得發涼的鼻尖。
鼻尖上的那一點溫暖沿著肌膚紋理蔓延到全身。
片刻的親吻後他退開,問她:「手冷不冷?」
「不冷。」
甄杳搖搖頭,從包里拿出手機,對準兩個雪人拍了幾張照片,把不永恆的事物定格成永恆。
拍照完,她被男人牽著繼續往前走,在林間雪地上印出兩列腳印。
雪在鞋底下發出輕微的咯吱聲,甄杳轉頭看了看身後的腳印,忽然把身側的男人往前推了推,「你走前面,我跟在你後面。」
宋淥柏縱容地往前走,她則低著頭跟在後面,一步一步去踩他留下的腳印。
然而男人腿長,步子也邁得比她大,她根本沒辦法輕鬆地踩中每一個分隔開的痕跡,最後一個不留神就踉蹌兩步差點摔倒。
「怎麼了?」
宋淥柏聽見動靜轉過身,一把接住晃晃悠悠的她,「還想摔跤?」
「不是。
是我跟不上你的步子。」
甄杳轉頭指了指身後。
宋淥柏抬眸,目光微定。
「上來。」
沉吟片刻後他轉身,在她面前蹲下,「我背你。」
聞言甄杳笑起來,彎腰乖乖趴在了面前寬闊的背上,一隻手悄悄攥緊,然後在宋淥柏背著自己站起身的一瞬間把手在他臉側展開,對準掌心輕輕吹了口氣。
沒來得及化掉的雪花被掀起來,晃晃悠悠地飄到了男人的眉眼上掛著,英挺的黑色眉毛頓時變成花白。
「又胡鬧什麼?」
甄杳趴在他肩上一直笑,「你現在看著好像一個白眉毛老爺爺。」
宋淥柏唇角勾了勾,沒說話。
她抬起頭又看了看,忽然湊上去,將唇印在男人的眉毛上,接著又去吻他的眼睫,將殘留的那點白色雪花都吻化。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穩穩地背著她,繼續一步步地往前走。
「就算有一天你老了,肯定也是個很帥的老先生。」
甄杳抱著他脖頸喃喃,驀地又笑了笑,抿唇平復笑意。
宋淥柏道:「等我老了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姑娘。」
「你老了的時候我也老啦,哪裡有幾十歲的小姑娘。」
「對我來說,你永遠都是。」
甄杳一愣,暖融融的甜意像蜂蜜沉入溫水,慢慢化開。
下雪天真好啊。
她記得他們之間很多難忘的回憶與重要的時刻都在下雪天,就如同此刻。
於是她如是向宋淥柏感嘆道。
「以後還會有春夏秋冬,一年四季。」
他緩緩道,「甚至一年裡的每一天。」
「是啊。」
她喃喃。
哦,對了,還有那個秋日。
那一天的花園裡,她在細雨中撞到了他,然後他就成了一陣吹開烏雲陰霾的風。
然後她原本以為會變得一片灰暗的人生中,就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時刻。
……
樹林裡兩人的身影漸遠。
他們背後的雪地上蔓延著長長的痕跡。
先是兩行腳印並行錯落,中途印跡驀地凌亂成一團,等重新變清晰時,只剩了一個人的腳印。
男人背著女人慢慢往前走,一如身後的腳印延伸到沒有終點的遠方。
下一場雪遲遲沒有到來,所以這痕跡和某棵樹下的兩個雪人一起留存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