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世時,曾經提過一嘴,趙琢影的爺爺就是住在這裡。
屋子不大,兩居室,共計三十平方。廚灶在公共走廊上,是所有住戶共用的地方。
儘管破敗不堪,但是依稀可見往日的輝煌。
可想而知,他的爺爺曾是一位風雲人物,斥資買下當年堪稱豪華的德式公寓,而今已經成為保護建築。
隨著公共汽車繞過寂靜的老屋,穿過柳暗花明,七拐八拐之下,竟駛入一條前所未見的街道。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劇烈的顛簸。
他猶如背上了飛行員專用的噴氣背包,拔地而起,緊緊抓著車座的把手,才不至於甩出車外。
在漫長的失重過程中,他頭疼欲裂,幾近昏厥。
過了不知多久,車內的廣播突然響起了到站聲。
「終點站——恐怖街到了。請配合從後門下車,開門請當心。」
乘客們疑惑不解,四處張望,窗外的天空暗無天日,縈繞著奇特的氛圍。
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士氣勢洶洶地走向駕駛座,卻驚呼一聲,引發一陣皮開肉綻的滋啦聲,還有司機倒地不起的撞擊聲。
風雨欲來。
「不要亂動,保護案發現場。所有乘客回到原位,準備回局裡接受調查。」那位男士舉起警察證,冷峻的目光掃視著每一位乘客。
「陸同州。」趙琢影穩住心緒,望向他手持的警察證,在確認無誤後,又把目光移向窗外。
這時,那位冰山美人不急不慢地掏出化妝盒,開始補妝。
畫家站起身來,充滿虔誠地說道:「鮮血與肌膚綻放之花,骨骼與肌肉和諧之舞。老天慈悲,將機會白白地送到我的跟前。」
「神經病。司機是被人謀殺的,你是聽不明白我的意思嗎?」警察大聲呵斥道。
其餘的乘客不聲不響,都在默默觀察著環境。趙琢影也在其中。
車上共計八位乘客,外加一名死去的司機,難道說,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安排嗎?
在趙琢影的記憶中,這條路早在他搬家的時候,就已修繕完畢,不存在恢復舊址的可能性。
他感到仿佛身在夢中,遇到了現實里的熟人,性格與經歷都大不相同,既熟悉又陌生。
「可惡,手機沒有信號。」警察懊喪地搖了搖頭,說道,「我下車尋求支援,你們待在原地,不要隨便走動。」
「陸警官,不要急躁,除非你願意送命。」那位女士收起粉撲,又拿起一支眉筆,對鏡說道。
「你又在說什麼瘋話。難道一輛公交車上,出現一個瘋子還不夠麻煩的嗎?當然夠麻煩的。」他自問自答道。
「陸sir,我覺得你該聽從女士的安排,原因很顯然……」畫家指指點點,說道。
那名警官一邊回擊著冷酷的眼神,一邊跳下車來,自顧自地往前奔走。
一位衣著考究的老者從院門走出,迎面撞上警察。
他拄著手杖,盡顯威儀。
他微微躬身,抬手讓道。
從他手指的方向,一扇金碧輝煌的大門憑空浮現,以完美的金色弧線,向著警察敞開。
趙琢影凝神望去,隔著車窗,他模糊地看見一條漫長的走廊。
走廊兩側是統一款式的房門,精緻奢靡,卻透露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感。
盡頭看得隱隱約約,似乎徘徊著體型怪異的人影。
「喂,陸sir。」畫家出聲提醒,可惜為時已晚。
那位警察歪歪扭扭,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仿佛被無形的細線操控,木偶一般向門內走去。
「恐怖街不歡迎外來者,尤其是自大的警察。」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老者突然開口,聲如洪鐘。
「接下來,你們是打算被我請進門裡,還是自行踏入。」
「俱樂部是這樣招待客人的嗎?看來,他曾經在恐怖街留下的痕跡,不復存在。」那位女子補好了妝,哀婉地嚴肅說道。
烏金手杖敲擊地面,發出沉重的迴響。
「你是……他的遺孀。」老者的語調瞬間轉變,仿佛被誘發了第二個人格,聲音畏畏縮縮。
很快,他又回到鏗鏘有力的語調,說道:「這是必要的考驗。我的恐怖酒店,唯有勇氣的光輝,方能破解。至於你們是否出得來,全憑各人本事。」
女子聳了聳肩,躍下車門。隨後,從街角出現一位神態、姿色一模一樣的女子,踮著腳走來。
「如果,我不認可這種做法呢。」街角的那位女子說道。
更多的女子緊隨其後,組成一批龐大的隊伍,向著老者逼近。
她們猶如蟻群接到指令一樣,浩浩蕩蕩,不斷孕育著同心協力的女子。
老者面色一沉。
他散發著耀眼的金色光暈。人群腳下的陰影漸漸擴張,從中敞開一扇扇大門,仿佛是為了各人準備的棺材,嵌在地面中。
「原來如此,你是想把恐怖酒店填滿啊。」
他話鋒一轉,用略顯稚嫩的語調說道:「不過你疏忽了一點,滿員是店家夢寐以求的狀況,因為這裡是按人數交錢的。」
混亂的場面,直到不斷傳出大門關閉的響聲,才有所緩解。
那名女子站在公交車旁,冷眼看著激烈的景象,隨後輕笑一聲,說道:「猜得不對哦,紅馬。」
她縱身一躍,掛起一絲心滿意足的淡笑,躍進了那扇拱門之中。
原本空曠的場地上,逐步恢復原貌,老者巋然不動,望著四周平穩的跡象,默默嘆氣。
「終究是讓那小子跑了,白鳥千叮嚀萬囑咐,叫我將他完整地帶回。他可謂是萬中無一的特例,極其吻合實驗品的特質。」
「那小子跑不掉的,無論他是死是活,沒有俱樂部的許可,他就不可能離開恐怖街。」一顆腦袋從制服中探出,細看下去,那完全是老者的年輕版。
兩者以極端詭異的方式共存,甚至互相交流,互相解悶。
老者長嘆一聲,說道:「我這把老骨頭,早就該退休了。」
「是啊,俱樂部早就變了,不再是我們發誓為之付出一切的俱樂部。」兩者一唱一和,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