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案几上放著幾份早點,嬴疏樓跪坐在案幾前慢悠悠地吃著早飯。嬴宣匆匆地進來,跪在他的身旁小聲地說著話。嬴疏樓小聲地交代了幾句,嬴宣聽完主子的吩咐後立馬外出辦事了。
清早,鍾離綰穿戴上那件自己最愛的月牙色深衣,柳絮為她梳了一個新婦的髮髻,並幫她戴上清雅的頭飾耳飾。 鍾離綰雖然長得好看,但是平日的裝扮都是極其素靜的,也就胭脂的顏色讓人看著比較神采奕奕。
柳絮一邊替自家女公子梳妝打扮,一邊奇怪地問:「女公子,我們今日是去官寺報備和離之事,為什麼還要穿的這般好看呀。」
「以前穿著漂亮的衣服,總是希望能讓姜珕看見,不要只在意我的眼疾。可是我忘了,姜珕從來不愛我,即使我穿了這世上最好看的衣服,在他眼裡也只是在譁眾取寵而已。後來我明白了,我們之間不會有未來,所以就不再挽新婦的髮髻,不再穿那些好看但卻讓我難受的衣服。」鍾離綰非常平靜地對柳絮說。
柳絮從自家女公子的眼裡看到了從未有過的清澈明亮的眼神,那是一種衝破牢籠重獲新生的欣喜之情。柳絮一直都知道自家女公子與其他女子不同,她不該被囚禁在家門內,她屬於大秦這片自由的天地。
官寺內。
小吏處理了鍾離綰和姜珕的和離案卷,並為二人發了和離書。「你們二人可要保管好這和離書,要是弄不見了可是沒得補辦的,而且沒了和離書,夫人和公子以後續弦再嫁都會有麻煩的。這樣對雙方都不是好事。」小吏認真地回答著。
「諾,多謝大人!」鍾離綰和姜珕異口同聲地回復,對此事也是非常的上心,記在了心裡。
他們二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彼此眼裡都是冰冷無情,完全沒有一絲的夫妻情誼可言。
姜珕的侍從姜珏左右看了二人一眼,陪著笑地對鍾離綰說:「女公子,今日就回府中用膳吧,雖然家主和少君並不理會你們二人的事,但是和離是大事,還是要告知父母的。」
「不必了。」一男一女的聲音同時響起,「姜珏,回府吧。我自會向阿母說明此事。」
姜珕說完便向馬車走去,沒有絲毫地停留。雖然他看見了今日的鐘離綰妝容服飾非常的漂亮得體,氣質也與平日裡不同,但是他依然決心與她和離,並沒有因為她今日的貌美而有任何的不舍和留戀。
姜珏小心翼翼的瞟了姜珕幾眼,不解地問:「公子,其實女少君真的蠻好的,長得也漂亮。您為什麼不喜歡她呀?」
「鍾離綰雖然是鬼谷子的關門弟子,但是她身份不明。萬一她的身份未來會給姜家帶來麻煩,我們該如何去面對呢?其次她有天生眼疾,一到晚上就看不清東西。最後也是讓人最不能忍受的是,她居然不顧姜家聲譽,接任了雲劍閣閣主的位子,終日在外拋頭露面,這樣的女人怎麼有資格嫁入我姜家?」姜珕嫌棄地說,」當年如果不是爺爺病危,我定不會答應阿父阿母,與鍾離綰成婚。」
姜珏微張著嘴,原本還想講點鐘離綰的事,最後還是沉默了。
柳絮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精緻的漆盒,將鍾離綰的和離書放進了盒子裡,並扣上盒蓋。她的臉上露出了比鍾離綰還要燦爛的笑容,心裡想著自家的女公子終於自由了。
可鍾離綰的和離書在懷裡還沒有捂熱,就出了狀況。
一個蒙著臉的黑衣人跟了鍾離綰一路,他身手敏捷,在頃刻間便將裝著和離書的盒子從婢女柳絮的手上搶走了。
「小偷啊!快抓小偷啊!」柳絮剛要去追,就被鍾離綰攔住了。「女公子,這和離書這麼重要,你怎麼還要攔著我!」
鍾離綰看著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的柳絮,平靜地對她說:「這和離書不會有事的,不必去追回了。」她摸了摸柳絮鬢邊有些凌亂的頭髮,笑了笑。「 傻丫頭,這是我們認識的老熟人搶的。他想要見我,可是我不願與他相見。他沒辦法,只能用這種方法來逼我與他相見。他還想我幫他的忙呢,所以不用擔心,他不會對我的和離書做什麼事,只會把它當成寶貝藏起來。我想過不了多久,咱們就能見到這位愛搶別人東西的老熟人了。」
柳絮半懂半懵地說:「諾。女公子是這世上最聰明的人,只要您說能拿回來那就是一定能拿回來。」
「那就回雲劍閣吧。」主僕二人向前走去,上了馬車便往雲劍閣的方向小跑而去。
客舍廂房內,嬴宣雙手拿著漆盒將它捧到嬴疏樓的面前,嬴疏樓接過盒子,拿到和離書,拆開了上面綁著的紅線,打開帛書看了帛上的文字,露出了溫柔的笑。「嬴宣,你替本侯好好的保管此物,如果有任何閃失,或者是第三人得知此物,軍法處置。」
「諾!末將誓死為公子保管此物,決不讓第三人知道此事!」嬴宣鄭重地回應,他的心裡卻在想:一個成過婚的女子有什麼魅力把自家公子迷得神魂顛倒,這麼多年都不願娶妻生子。
有些緣分本就是這麼玄妙,一旦遇上了就註定會互相糾纏或者恩愛不已。對於嬴疏樓來說,如果鍾離綰是他不想傷害的白月光,那東方白瑾在他心中又是什麼人呢?
東方白瑾在幽暗的角落裡站著,嬴疏樓看到那個漆盒的一切變化都被她看在眼裡。直至今日,東方白瑾才明白過來,那日在寄棋居嬴疏樓說得那句話是什麼意思。無論多麼的努力,她東方白瑾都只是一個替身,永遠都比不上嬴疏樓心裡的阿綰。
東方白瑾握緊了雙手,眼裡充滿了讓人害怕的恨意。她又看了一眼那個自己愛著的人,然後毫無留戀地走了。
嬴疏樓飲了一觴酒,看了一眼房門附近,對嬴宣說:「阿瑾這幾天在幹什麼?」
「瑾姑娘近日都在房中練習琴曲,一直都未出門。」嬴宣作揖回復。
「這丫頭終於肯安靜下來了,但她玩心大得很,派人看著她,莫要驚動她,她可精明的很。」嬴疏樓手裡把玩著自己腰間的玉佩,對嬴宣命令道。
嬴宣作揖道:「諾。」他拿上漆盒,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鍾離綰回到雲劍閣,虞絳霓已在門外等候她回閣。她快步地走到虞絳霓的身邊,雙手拉著虞絳霓的手,輕聲地說:「霓姐姐,謝謝你大中午的還頂著烈日等我回閣。」
「你這傻丫頭怎麼還跟我客氣,我們也算是姊妹了吧。姐姐我心疼擔心妹妹,才頂著大太陽在門口等你。」虞絳霓笑著說。「今日姜珕有與你一同去報備和離之事嗎?」
鍾離綰和虞絳霓拉著手一起進了雲劍閣,她平淡地說:「我們今晨就去辦了和離,拿了和離書。」
「我們一大早辦完,卻在路上被人給搶走了!」柳絮生氣地說,兩頰的臉蛋也跟著她生氣而變得通紅。看來鍾離綰的和離書被劫這事,婢女比主人還要在意。
「無妨。」鍾離綰一邊對著虞絳霓說,一邊往閣內走。「我很快就會跟搶我和離書的人見面。」
「要不我讓籍哥幫忙拿回和離書,這卷書可是珍貴的很啊!」虞絳霓親昵地拉著鍾離綰,表情嚴肅地說。
虞絳霓深知鍾離綰在這段婚姻中的無奈和悲涼,一句「師命不可謂」讓鍾離綰嫁入了姜府,在外人看來是郎才女貌的一樁婚事,事實卻是姜家公子珕根本就看不上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更加不會對她留情。
虞絳霓心裡把鍾離綰當成是自己的妹妹,她是心疼這個妹妹的。即使鍾離綰作為雲劍閣的新閣主,並不是一個腦袋空空的普通女人。
「霓姐姐,謝謝你的關心,還是莫要打擾籍哥,壞了我們的大事。」鍾離綰雙手握著虞絳霓那雙漂亮白皙的雙手,「搶我東西的幕後主使我認識,我想我們很快就會見面了。」
雁落樓內隱秘的隔間裡。
「學生給老師問安!」趙璧昀恭敬地向她眼前的人行禮。
此人雙手背握,慢慢地轉過身,臉上套著一副扮儺戲的面具,他半眯著眼睛望向趙璧昀,語氣慵懶地說:「阿昀,離開咸陽多日,可見到你阿姊啊?」
「已經見過了,她一切都好。」趙璧昀雙手作揖,彎腰說道:「可是今日她的和離書被人搶走了,老師可否派些人手幫幫阿姊。」
蒙面人慢慢地走到趙璧昀面前,伸出一隻血管縱橫的老人的手,把他拉了起來。趙璧昀恭敬地站在老師身前,看老師對阿姊之事沒有出言,便不再敢亂說話了。蒙面人抬手摘下了遮擋真實身份的面具,抬手用面具敲了敲趙璧昀的額頭,無言地笑了笑自己最疼愛的學生。
「老師,我真是擔憂阿姊過頭了,都沒有想到此人搶奪阿姊的和離書定是與阿姊相識之人,此人定會再與阿姊見面。所以我就不必再擔憂阿姊的安危和去向了。」趙璧昀被自己的老師敲了頭才明白過來老師不願派人找尋阿姊的和離書的原由,如今他是完全明白了。
「過幾天就是雲劍閣新閣主即位的日子,你想法子去參加你阿姊的即位清談會,將此信交給她。」老人將一份帛書交給了趙璧昀,坐回了位置上,耐心地煮著茶湯。
「諾。」他向老師作揖,恭敬地行了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