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退讓到塵埃里

  柳絮挑選了上好的傷藥，以鍾離綰的名義到鎮侯府見了嬴宣。

  「嬴統領，女公子說她不回鎮侯府了，讓侯爺珍重。」柳絮沒好氣地說，還將一堆瓶子塞進了贏宣的懷裡。

  贏宣手忙腳亂地接過瓶子，正要與柳絮說話，她卻頭也不回地走了，獨留贏宣在府門口無奈地搖頭。若不是朱羽歸嘴快，鍾離綰根本不可能知道贏疏樓受了軍杖，只是令贏宣沒有想到的是，鍾離綰的性子居然如此決絕，她當真放下了自家公子嗎？

  醉竹坊內，蝴蝶收了鍾離綰的金子，任由她來去自如。白天，鍾離綰便拉著樓里的美人們陪她打發時間，六博、喝酒、唱曲、彈琴、練舞、畫畫……所有的市井遊戲和文人雅趣無一遺漏。夜晚，她即著男裝扮作貴胄名流，在坊內觀賞風月，品嘗珍饈，以棋會友。鍾離綰出手闊綽，行事豪爽，從不看低風塵里的可憐人，樓里上上下下無人不喜歡她。

  是夜，劉太僕家的小兒子劉疑聽聞醉竹坊近來有位六博棋藝精湛的先生，便慕名而來想要與這位先生切磋一番。

  一位美人得知劉疑是來找鍾離綰玩六博的，爽快地引他去見了鍾離綰。

  「請問你是楚景先生嗎？」劉疑對著一位身著黑色常服頭戴白玉發冠的秀麗男子禮貌作揖道。

  鍾離綰跪坐在案几旁，正怡然自得地聽著小曲。她聞聲轉頭看向劉疑，仿佛對劉疑的到來沒有絲毫詫異。她緩緩起身，亦作揖道：「正是在下，如何稱呼您？」

  「劉疑。」劉疑再次施禮說：「在下聽聞楚景先生的六博棋藝無人能及，今夜來此想要與先生博上一局。」

  「劉疑兄謬讚了，在下只是略懂六博。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不如我們就在此來上一局？」鍾離綰笑意盈盈，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劉疑笑道：「恭敬不如從命。」他走向一邊，跪坐在案幾的另一旁等候鍾離綰的入座。

  鍾離綰揮手招來奴僕吩咐了一番，便入座與劉疑對飲。

  奴僕們不一會便端來一套做工精緻、材質上乘的六博棋具，包括一副髹(xiū)漆獸紋棋局，兩組1大5小的骨質棋子，6根嵌銅絲的竹箸。劉疑二人選定棋子就開始投箸對博，他們的切磋招來了不少愛好六博的人觀戰，眾人都感嘆此二人的布局精妙，走棋方式變化無窮，勝負難辨。

  劉疑原本已占上風，卻誤判斬殺對方梟棋的時機錯失贏面，讓鍾離綰有機會反敗為勝。圍在四周的人都不由自主為他們的精彩對博拍手叫好。劉疑亦願賭服輸，喝下了一觴烈酒。

  「楚景先生的殺梟之法果然高明，在下自愧技不如人。」劉疑慚愧地道。

  鍾離綰輕抿了一口酒，放下羽觴，道：「劉疑兄謙虛了，若非你走錯梟棋，恐怕輸的人就是我了。今夜你我有緣，不如我們再來一局？」

  「在下正有此意，想與楚景先生再切磋一局。」劉疑爽朗地笑著說。

  二人隨即整理戰場，開始第二局的對博。

  這場精彩的對博都落入贏疏樓的眼裡，此刻站在二樓的他才真正明白，即使沒有他的庇護，鍾離綰也可以過得很好。鍾離綰從來都不需要依附男人，在鬼谷子門下的那些年裡，她已經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可是贏疏樓還是想要賭一把，賭她景綰的真心有那麼五分，賭他自己的深情能退讓到塵埃里，賭他們的感情可以跨越秦楚的界限。

  蝴蝶抬頭看見贏疏樓呆立在二樓痴痴地望著鍾離綰的方向，她默默地叫了幾個美人把圍在鍾離綰附近觀看六博的客人都招走了。

  贏疏樓見狀立馬下樓朝鐘離綰走去，「阿綰......」他隱忍卻繾綣的聲音打斷了劉疑的思緒，劉疑一抬頭就瞥見了站在他們右側的贏疏樓。劉疑又看向此刻毫無反應的鐘離綰，心中嘆道：「楚景？楚景！楚國景家的女公子。原來她就是最近咸陽城傳聞里那個讓鎮侯為之罔顧軍法的神秘女子。」

  劉疑識趣地起身對鎮侯作揖道：「鎮侯。」

  贏疏樓亦作揖道：「劉疑兄。」

  「在下突然想起家中還有要事需要我回去處理，這局棋我怕是下不了。先生，在下要向你道歉，下次得空一定邀鎮侯與你一同到我家中做客。」劉疑抱歉地向鍾離綰作揖賠禮道。

  鍾離綰無奈，但也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只好起身向他行禮道別。

  自始至終，鍾離綰都沒有看贏疏樓一眼。她不滿地一口飲盡羽觴里的烈酒後想要轉身離開，贏疏樓快步上前，伸手用自己的袖口替她擦去了溢出嘴角的酒水。鍾離綰深深地睨了一眼贏疏樓，她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往二樓的樓梯口走去。贏疏樓見鍾離綰沒有拒絕他，欣喜地跟了上去。

  房間內，贏疏樓拉著鍾離綰那隻燙傷的手，認真地端詳著。「這麼好看的手，還好沒有留下疤，不然我會內疚一輩子的。」他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她的手。鍾離綰不自在地收回手，給贏疏樓倒了一碗水，遞到他的手裡，平靜地說：「贏疏樓，我以為贏宣已經把我的話交代清楚了，還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贏疏樓眼裡有一抹揮之不去的痛楚，他把陶碗放回案几上，從懷裡掏出了一個漆盒放在陶碗邊，溫柔地說：「這裡是你想要的東西。三天後，我在梨樹下等你的答案。」他說完就走出了房間還把門輕輕地關上了。

  鍾離綰跪坐在案幾前，把手放在漆盒上，久久都沒有打開盒子，她的眼尾有遮不住的嫣紅。

  「女公子，那盒子裡裝的是什麼呀？」柳絮從外面回來，剛推門進入房內就看到了鍾離綰濕潤著眼眶愣愣地看著盒子發呆。她不願自家女公子傷心難過便開口轉移鍾離綰的注意力。

  沒成想鍾離綰被柳絮的話一驚，抖了抖曲線優美的肩膀，心臟也跟著狂跳了幾下。柳絮連忙跪倒在鍾離綰身旁，伸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脊背，自責地說：「女公子，對不起。我嚇到你了……」鍾離綰收斂了眼底的悲傷，扯了扯嘴角，還不忘輕拍柳絮握著自己的手，安撫道：「無妨，是我想事情太入神了。」

  鍾離綰收了心神，打開了漆盒，裡面放著的是三份帛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