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罵小葫蘆了?」趙老夫人低頭看趙惠珠。
她了解趙連娍,趙惠珠不罵小葫蘆,趙連娍不可能動手。
裴楠楠搶著道:「怎麼可能呢?祖母,您是知道的,珠姐兒平日裡最是乖巧了,絕不會對著妹妹罵那麼難聽的話。」
「祖母,這件事二嬸娘可以作證。」趙連娍等她說完了,才緩緩開口。
彭氏在一旁點頭:「母親,我方才去叫娍兒,確實是親眼看見珠姐兒打罵小葫蘆了,這么小的孩子,不該罵那麼難聽的話,何況還是自家妹妹?」
她一心向著趙連娍和小葫蘆,這個時候自然是實話實說。
裴楠楠看了她一眼,心中一陣暗恨:「不可能的,珠姐兒乖巧的很,從不會說這樣的話。」
一個野種而已,也配做她女兒的妹妹?
「你罵了人,抵賴不得,給小葫蘆賠罪。」趙連娍不理會她,往前一步,睥睨著趙惠珠。
「我不!」趙惠珠揪著裴楠楠的袖子往後讓,口中尖聲嚷嚷:「她本來就是小野種,我哪裡罵錯了?我才不給小野種賠罪!」
趙連娍不再與她多說,轉而望向裴楠楠,語氣淡淡:「這便是二嫂這位名門淑女教出來的乖巧女兒?」
「珠姐兒,你怎麼能對妹妹說這種話?」裴楠楠一口銀牙都快咬碎了。
之前教過女兒多次,當著大人的面千萬不能提「野種」這兩個字,可這孩子還是太小了,被趙連娍一激就忍不住脫口而出。
「我就說,小葫蘆是小野種,就是小野種……」趙惠珠脾氣上來了,指著小葫蘆大罵。
「啪!」
裴楠楠抬手給了她一巴掌。
她手在顫抖,心在滴血,她的女兒啊,她養到七歲都沒捨得動過一根手指頭,今日卻被趙連娍逼到了這份兒上。
若是女兒這樣當面罵人,她都不管教,她怕墮了她「名門淑女」的名聲。
趙惠珠被這一巴掌打得懵了一下,愣了愣張嘴嚎啕大哭起來。
「沒規矩的東西,帶下去。」裴楠楠吩咐。
她怕女兒待在這裡,繼續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她又要迫不得已動手。
「妹妹,小葫蘆。」裴楠楠落落大方的對著趙連娍福了福:「珠姐兒不懂事,我回去會教訓她的。」
趙連娍卻不想就此揭過,她側目看著裴楠楠:「二嫂當初從我那裡借走莊子和良田,似乎還未歸還?」
那是嫡母早早給她備下的嫁妝,為了鍛鍊她,從小就讓她自己管著了。
那時候,她還是平南侯府無憂無慮的庶姑娘,裴楠楠也才嫁進門沒兩年,跟她說要學著經管莊子和良田,裴楠楠說自己陪嫁的那點東西,一點不複雜,都不值得練手。
趙連娍從小泡在蜜罐里長大,哪裡在乎什麼莊子良田,覺得兩人相處得好,便將莊子和良田一併租給了裴楠楠。
裴楠楠這一拿就是五六年,從未提過歸還的話,說是租,趙連娍卻也沒見她給過一個銅錢的租金。
後來因為婚事、走失以及生下了小葫蘆,趙連娍也無心過問那些事,莊子和良田就一直在裴楠楠手裡握著。
「什麼?」裴楠楠愣了一下,臉上的溫柔差點維持不住。
趙連娍竟然想要那些莊子和良田?在她眼裡,那些已經全部是她的東西了。
趙連娍這個丟人現眼的東西,還有什麼資格要家裡的東西?
裴楠楠娘家雖然是書香門第,但那樣的人家為官也是清高的,看不上黃白之物,家底並不豐厚,所以給她的嫁妝也只能說是勉強算過得去。否則,她也不會打趙連娍那些良田的主意。
那都是上好的田地,全部處在高地,又肥沃,每年收成都很好。如今她都打理得妥妥噹噹,只要坐著收租收糧便可。
還回去是不可能的!
「祖母,您覺得我要回東西合理麼?」趙連娍看向趙老夫人。
趙老夫人點頭:「那些,都是你母親的嫁妝來的,你母親說給你,自然就是你的。
不過,你既然不急著成親,給你嫂子管著也行。」
她看著趙連娍,在心裡嘆了口氣,可惜這孩子不爭氣,做下讓祖宗蒙羞的事,要不是寧王一直愛慕趙連娍,她早就下令讓兒子打死這個丟人現眼的東西了。
眼下她對趙連娍所有的和顏悅色,也都是看在寧王的面上,她說這番話,也就是催趙連娍早點嫁給寧王。
「二嫂聽到了,祖母說母親給我的,就是我的。」趙連娍對趙老夫人後面的話充耳不聞:「莊子和良田有哪些,我那裡有帳目,不勞煩二嫂清點,這一季的收成就歸我了。
二嫂只要算一下之前那幾年的租金,過了這麼久,想來也不是小數目,我給二嫂三日時間,二嫂算好了將銀子給我送來便可。
我乏了,沒什麼事,就先回院子去了。」
她說罷了,也不多言,朝著彭氏點了點頭,抱著小葫蘆頭也不回的去了。
「祖母,妹妹怎麼能這樣?」裴楠楠露出一副傷心的模樣來:「那些莊子和田,我管了那麼多年,當初莊子上能有幾個人?都是我一點一點安排的,地里種什麼也都是我操心,妹妹怎麼能說拿走就拿走?」
她那婆母鍾氏,也不知到底是怎麼想的,有那大好的良田和莊子,不給她這個兒媳婦,反而給趙連娍那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庶女。
這也是她怨恨趙連娍的緣故之一。
「二侄媳婦。」彭氏兩手放在身前交握:「那莊子和田本來就是娍兒的,給你得了這麼多年的收成和租子,也是可以了。」
她為人快言快語,也愛說公道話,何況心裡想著趙連娍?自然要替趙連娍說話。
「先給她還回去吧。」趙老夫人也道:「那畢竟是你婆母給她的東西。」
她都這樣說了,裴楠楠哪裡敢再反駁,可心裡頭卻是一萬個不服氣,忍著氣行禮去了。
*
回到棠梨院,已是日落時分,趙連娍惦記著夜裡去東郊取四哥哥畫作的事,吩咐奶娘照顧好小葫蘆,匆忙吃了點東西,沐浴之後便上床歇著了。
她盯著青紗床頂難以入眠,雖然已經改變了自己和小葫蘆的命運,她還是有點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能重活一次。
兄長家人們待她自來很好,轉變是從她有了小葫蘆之後開始的。
她也能理解,畢竟未婚先育是世俗所不容的,她也不想如此。
她想著,坐起身來翻開床頭櫃的抽屜,從裡面捧出一個帶鎖的小盒子打開,取出一紙婚書。
這是她失蹤後帶回來的,上頭有她的名字,與她成親的兒郎名叫季佑,字跡遒勁有力,頗具風骨。
可惜,婚書上也有邊關一個小衙門的公印,可父親尋到她時,邊關有戰事,那衙門已經不在了,這婚書不能作數,否則小葫蘆也不至於被人罵成「小野種」。
趙連娍嘆了口氣,將婚書鎖好放了回去,重新躺下。
為了夜裡行動順利,她強迫自己什麼也不想,放空腦袋睡了過去。
「姑娘,姑娘?」
也不知睡了多久,趙連娍在睡夢中聽到雲蔓的呼喚。
「嗯。」她撐著身子坐起來,外面已經黑了:「什麼時辰了?」
「剛過戌時。」雲蔓挑開了床幔。
趙連娍閉了閉眼睛:「不是叫你丑時叫我嗎?」
「是大老爺,大老爺去找了李大人,方才回來了。」雲蔓憂心道:「奴婢怕說晚了耽誤了事,只能打擾姑娘。」
她一直跟著姑娘,知道姑娘是不讓大老爺去找李李行馭的。
「什麼?」趙連娍一個激靈,徹底醒了:「你說父親去找李行馭了?」
「是。」雲蔓點頭。
趙連娍再也睡不住了,起身下床:「怎麼不早點叫我?」
「奴婢也是大老爺回來了才得了消息。」雲蔓回道。
趙連娍心中焦慮,不再言語,穿戴整齊之後便往平南侯的書房去了。
平南侯趙廷義正在書案前,翻著一本陣法書。
「父親。」趙連娍喚了一聲。
「娍兒。」趙廷義抬起頭來,面上見了慈愛的笑:「來坐,可吃了晚飯了?」
「還沒有。」趙連娍實話實說,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正好你母親準備好了,才讓人來叫了我,等會兒一起去。」趙廷義笑言。
「不了。」趙連娍沒有心思用飯:「我聽說,您去找李大人了?」
「娍兒是擔心為父?」趙廷義笑得欣慰:「你放心,為父怎麼也握著二十萬兵權,李行馭雖然渾,但還不至於對我下手。」
「他怎麼說的?」趙連娍不放心地問。
李行馭什麼樣,她算是見識過了,就怕父親哪裡得罪了他。
「他說,會考慮考慮給我個說法。」趙廷義偏頭看著她,目中有了憂慮:「娍兒,你不會真的對他……」
李行馭可不是什麼良配,比寧王可差遠了,無論是做人還是做事,都是極端又偏執,娍兒如今又有小葫蘆,絕不能和李行馭有什麼關聯。
趙連娍失笑:「父親想哪去了?我是擔心您招惹了他,他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想起李行馭對她的所作所為,她到此刻還心有餘悸。
「你知道就好。」趙廷義放了心:「還是寧王靠得住,你……」
「父親。」趙連娍打斷他的話,臉色鄭重起來:「我真的不能嫁給寧王,您給我退親吧,另外相看一個……」
只要合適,只要待小葫蘆好,她就嫁。
「我得走了,不然你母親又要等我許久。」趙廷義不等她說完,便起身往外走。
「父親!」趙連娍跟了兩步。
趙廷義頭也不回的快步走了。
趙連娍嘆了口氣,父親沒有得罪李行馭就好,退親的事,晚點再說。
她回院子隨意吃了點東西,又上床睡了。
丑時一到,雲蔓就照著吩咐叫醒了她。
「姑娘,要奴婢陪您一起去嗎?」
「不必。」趙連娍乾脆地拒絕了她。
這種事情,兩個人目標太大,太容易被人發現了。
趙連娍換了一身輕便的圓領窄袖服,獨自出了院子,她沒有走正門,而是翻出了圍牆,直奔東郊而去。
「咻——」
一隻鳴鏑忽然呼嘯著竄上半空。
趙連娍立刻在巷口隱住身形,靜待了片刻,左右觀察了一番,確定周圍沒有人,這才繼續順著街邊的屋檐往前走。
鳴鏑響時,歇在自家榻上的李行馭睜開了雙眸。
十四進了屋子:「大人,趙連娍出了平南侯府,似乎是往東城門處去了。」
李行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底沒有絲毫情緒,半分也不像才睡醒的人。他取過一旁的劍插在腰上往外走:「去看看。」
趙連娍在離東城門稍遠處尋了個地方,取出飛虎爪甩上牆頭,用手拉了拉,開始攀爬。
她到底不是真正的練家子,沒有那樣好的身手,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攀過牆頭,收起飛虎爪,壓根兒就不知道李行馭就在幾步之遙的草叢中盯著她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