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癱倒在地,她是不信他,還為此怨恨過,她以為他不知道,他竟然一清二楚。
「皇上.」
「皇后,你兒子的性子你該了解,如果不想母子離心,別再做他厭恨的事。」
「可臣妾是他的母親,是生他養他的人.」
「你是生了他,可你沒養他,他最落魄的時候陪在他身邊的不是你,你憑什麼勉強他?朕言盡於此,你好好想想!」
相濡以沫的夫君頭一次對她疾言厲色,而且只喚她冷冰冰的「皇后」,他已經不拿她當妻子了。
她怨不得誰,畢竟從秋心進宮後,她也沒再視他為夫君。
他不向著她,兒子敵對她,皇后此刻覺得她的人生黯淡無光、了無生趣。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她那個毫無人性的兄長!
她慢慢從地上爬起,望著鏡中通紅的眼睛、憔悴的容顏,一把將妝鏡台上之物推落在地。
翠雲聽到聲響慌忙與鶯兒入殿,蹲下身子忐忑撿著。
「給本宮梳妝。」皇后坐在凳上,朝著鏡子說。
翠雲給鶯兒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將地上清理了,她則立在皇后身旁拿起了梳子。
「娘娘,這麼晚了您要外出嗎?」翠雲擔心她去王府,傍晚平白挨了殿下一通指責,此時再去怕會火上澆油。
皇后並不回答,目光空洞地注視前方。
翠雲不由得望向鏡子,與她的眼神對視剎那,瑟瑟縮回了目光。
皇后並未出宮,而是去了天牢。
錦衣華服、端莊雍容的她與陰暗潮濕、臭氣熏天的牢房格格不入,熟睡中的魏八賢被粗暴推醒,多日的折磨已讓他養成習慣,只要有外力就條件反射般雙手抱頭瑟縮在牆角,口中還含糊不清地喚著「饒命」。
「魏八賢,皇后娘娘到了,你還不行禮?」
侍衛一把將魏八賢拎出,他這才看到是妹妹來了。
「芙心.皇后娘娘,草民參見皇后娘娘!」
魏八賢的頭不住磕著,渾濁的眼裡流出淚水。
皇后冷眼看著,空洞的眸子漸漸積聚了恨意。
她猛地抽出侍衛的劍,魏八賢被這聲音嚇得渾身一震,流著淚的雙眼瞳孔瞬間放大。他害怕不已,她是要殺他!
魏八賢驚恐地往後挪,皇后一步一步往他去,終於魏八賢的後背抵到了牆,他驚覺自己陷入了避無可避之境。
「芙心,你不能殺我,求你別殺我.」
皇后不管不顧,對著他的胸口就是一劍,魏八賢一聲慘呼,天牢只剩血從劍尖滴下的輕聲。
皇后怔怔看了許久,茫然轉身,對上兩雙驚恐的眼睛。
一個是葉離憂,一個是魏珞。
他們分別縮在另一間牢房的一頭,眼裡寫滿恐懼,生怕成為她劍下亡魂。
「母后.母后,您放過兒臣。是魏八賢和陳飄飄害的阿昀,與兒臣無關啊.」
葉離憂喋喋不休之際皇后已提起劍,侍衛很自覺地開了牢門。
「母后,您疼了兒臣十六年,您不能殺兒臣啊!母后,兒臣還沒給您盡孝,兒臣死不瞑目」
皇后像是與他處於不同的空間,對他的求饒充耳不聞。
鮮紅的劍頭慢慢向著葉離憂的胸口,他倒地剎那,魏珞被嚇暈了。
皇后還要殺魏珞時,忽然心悸不已,她扔了劍,扶著牢門立著。
翠雲怕她支持不住,與鶯兒一起扶她回了鳳起殿。
天牢侍衛將皇后突訪一事告訴阿蒙,阿蒙告訴白逸,白逸去了阿昀的府邸。
此時已經午夜了,阿昀卻沒睡,摸著他的金鐲子傻子似的邊看邊笑。
「殿下,你聽臣說話了嗎?」
「聽了。死了嗎?」終於給了個正眼。
「不知道。」
「派御醫去瞧瞧。」
白逸不明白:「他們都是你的仇人,為什麼要救?」
「死了多痛快,跟御醫說,盡力救活,留口氣就行。」
白逸連夜去敲黎蘆的門,黎蘆還以為阿昀出事了,驚得立刻從暖和的被窩中爬起,得知是救魏八賢和葉離憂,從鼻子裡哼了聲。
「御醫院有值班的御醫,找他們就行了。」
「那還要進宮,太麻煩了,哪有找你容易?黎御醫,麻煩你去安排一下。」
「不去,大冷天的,你去找紀參。我說白逸,你怎麼就知道支使我?我好歹是首席御醫.」
「四殿下的命令。」
「早說!」
次日,天剛蒙蒙亮,葉時景到了芙蓉殿門口。
他深吸一口氣,故作輕鬆往裡走,一腳踏進殿門,只感受到風聲鶴唳的緊張。
「青橘。」
「參見三殿下。」青橘對著他恭敬行了一禮。
「母妃的身體如何了?」
青杏死了,青橘升至掌事宮女。但若在前天之前,這無疑是一件好事,此時不過增加了被盤問的機率罷了。
「回殿下,娘娘的身體不太好,一是剛中毒,二是那日摔得過於嚴重了。」
葉時景眼神一凜,賤婢,敢影射他!
青橘忽覺失言,連忙解釋:「是御醫說的。殿下您要去探望娘娘嗎?」
葉時景收回怨毒的目光,讓她退下,他自己去就行了。
寧貴妃已起了,正歪在榻上繡著那枝未完成的杏花。見他來了,指著一旁的凳子:「坐吧。」
她的溫和嫻靜,葉時景久違了,與此同時臉上有了難以啟齒的尷尬。
「母妃身子不適怎麼不臥床休息?」
寧貴妃沒回答,而是指著手中的繡活,眼角眉梢笑容雖淡,卻讓人感覺美好:「你看這杏花如何?」
葉時景沒有心情與她討論這個話題,但若不答他更說不出口他的要求。
裝作細心打量,露出言不由衷的笑:「很美。」
「光美嗎?」
「母妃知道兒臣對這些一竅不通,就別難為兒臣了。」
寧貴妃也笑笑,他不是一竅不通,相反還擅于丹青。京城最有名的妙筆一是薛天,另一個就是她的兒子了。
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了,她本就不該對他抱有任何指望。
「母妃,兒臣有一事相求.」
「不要說話,讓母妃將它繡完。」
寧貴妃悠然穿針引線,渾然沒在意葉時景如坐針氈。她一針一線極認真、極耐心,仿佛不是繡品,而是她的一生。
最後一針結束,她滿意點頭。
「把這塊帕子交給玥兒。」
「給凌玥?」葉時景大為不解,翻來覆去看都是一塊普通的帕子,若說不普通之處,就是那枝杏花開得極為絢爛,讓人聯想到靜好的時光。
「是,給她。」
「母妃不親自給她嗎?她對兒臣反感,兒臣也不想去觸霉頭。」
寧貴妃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將他認認真真打量一番。她的眼神溫柔似水,但越是這樣越讓葉時景不安。
「母妃.」
寧貴妃背過身,抬袖擦了擦眼睛,再轉過身時,對他笑了。
「陪本宮說了這麼多閒話,已經沒耐心了吧?本宮也一樣。這是你要的,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