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南國際的私人包廂比我想像中大得多,走過三層帶著門帘的過道,才終於到了最裡面的房間門口。
門口的侍應大概是見我是生面孔,多看了幾眼,隨後恭恭敬敬地給周夫人開了門。
偌大的餐席上位坐著一個身穿墨綠色襯衣的中年男人。
男人神色淡淡,只是舉手投足之間都盡顯矜貴。
一股很久遠、很模糊的熟悉感襲擊了我的大腦,可我使勁去想,卻又想不到關於這個男人的任何信息和記憶。
就好像他只是憑空出現在我的腦海里,像一個不甚真切的夢境。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男人抬起眼來,我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他的目光。
深邃,平靜,淡漠。
以及和周夫人方才看向我時一模一樣的——那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周夫人走向前去,笑著開口。
「剛才在外面碰見凌兒和他的朋友了,我就叫上他們一起了。點好餐了嗎?」周夫人說完又轉過頭看向我,「要不要看看菜單,點一些你喜歡吃的?」
我禮貌擺手拒絕:「不用了,您隨意就好,我都可以。」
周夫人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坐到了男人的身旁。
周凌的父親看上去很年輕,比我想像中年輕得多得多。
他的視線已經從我的臉上移開,很溫柔地幫周夫人倒了一杯茶,又看向周凌:「你朋友想要喝點什麼?」
「叫她時虞就好。」不等周凌說話,郁瑾言淡淡說道,「她不僅是周凌的朋友,也是我公司的員工,不算什麼外人。舅舅舅媽,不用見外。」
周夫人微微挑眉,我能感受到周父的視線掃過我,落在郁瑾言的身上。
「怪不得這麼眼熟,原來是鼎鼎有名的時大主播。」
周父笑了笑,音色溫和,又不失威嚴。
「瑾言,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大學時候的女朋友,是不是……」
我怔了怔。
沒想到周凌的父母竟然也知道我和郁瑾言曾經的關係。
我沒有說話,郁瑾言也只是輕輕地嗤笑了一聲。
「猴年馬月的舊報紙了,舅舅提這件事幹什麼。」
周夫人輕笑著接過話:「現在的年輕人和我們那時候不一樣了,就算是分手了也可以做朋友的。只是我沒想到,時小姐和我們家凌兒的關係也這麼好。」
我抬眸看向周夫人,她並沒有看我,而是優雅地那些茶杯,掀起杯蓋,輕輕地吹了口氣。
她的神色沒什麼變化,語氣也並不讓人感到冒犯,但是我明白她的意思。
意思就是我作為郁瑾言曾經的女朋友,沒有理由和周凌的關係這麼近。他們周家是不會接受一個和郁瑾言有過關係的女孩跟周家的兒子有什麼牽扯的。
不等我說話,周凌搶先一步,有些責備的語氣。
「媽,我和時虞是很多年的朋友了,總不能她談個戀愛我就要避嫌了吧?你這樣說話,以後人家跟我絕交了,你兒子在國內可沒有真心朋友了,到時候我回英國去,你就樂意了?」
周凌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並沒有真的生氣,只是和母親撒嬌一樣的抱怨了一下。
果不其然,周夫人經不住周凌這樣的語氣,連忙笑著和我道歉。
「不好意思時小姐,我這個人就是被家裡人慣壞了,說話總是不過腦子。阿姨沒有那個意思,只是覺得時小姐一定是一個很有個人魅力的人,很優秀。」
她笑著看著我,面容和善。
我也連忙垂眸笑笑:「是周凌和郁總不和我計較而已。」
菜品一一上齊,周父拿起筷子。
「先吃飯吧。」
……
這頓飯吃得比我想像中和諧很多。
周父偶爾會過問周凌在國外的學業情況,周夫人偶爾替他夾一道菜,盛一碗湯。
周夫人時不時也會問起郁瑾言的情況:「聽說郁氏電商馬上就要上市了,瑾言,你要多帶帶你哥哥,你看他在英國吊兒郎當的,現在剛回國,不懂的多著呢。」
郁瑾言淡淡笑笑:「表哥聰明有天賦,談不上我帶他,我也不過瞎子摸象。」
周凌倒是揶揄地笑了笑。
「幾年不見,瑾言怎麼變得這麼謙虛了?怕不是在我爸媽面前裝乖吧?」
周夫人輕輕拍打他的後腦勺:「人家就算是裝乖也比你乖,你什麼時候有瑾言一半讓人省心,我就阿彌陀佛了。要是再來一次像你和那個英國女人假裝結婚來騙我的事,下次找你媽,就直接帶紙錢來找算了。」
他們一家人打打鬧鬧,像極了很多年前,我和我的父母一起吃飯時,也是這樣。
每次我做了什麼讓媽媽不省心的事,媽媽也會故意說:「非要我兩眼一閉兩腿一直,你才肯聽話是吧?」
可如今,聽著相似的話語,卻與我再也沒有半分關係。
我安靜地吃著飯,甚至連頭都沒有抬起來一下。
就當我不懂禮節吧。
我不想看到這樣溫馨美好的一幕,一遍又一遍地凌遲著我的內心,讓我夜夜不能安寧。
吃完飯,周夫人很貼心地叮囑著周凌,記得送我回家。
郁瑾言應該是要去周家一趟,離開的時候,我看著他上了周父的車。
他上車之前並沒有看我一眼,只是當他坐在車裡,隔著黝黑的車窗,明明什麼也看不見,但我覺得我似乎始終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
我坐上周凌的車,一路上都沒有說什麼話。
一直到了小區門口,下車之前,周凌忽然向我道歉。
「我媽平時不是那麼不謹慎的人,今天應該是無心之失,如果她說的話讓你覺得冒昧了,我替她跟你道個歉,你別往心裡去。」
我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周凌什麼意思。
我隨意地笑了笑,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沒有生氣,我很理解,阿姨很擔心你,所以可能擔心我跟你之間如果有什麼不清不楚的,會影響到郁家吧……當然,我知道我沒有那麼大的影響力,所以我也不會多想什麼。」
周凌笑了笑:「那你挺低估你的魅力的。」
我佯裝沒有聽懂這句似是而非的話,和周凌道了別,回到家裡,徑直來到臥室。
從抽屜里拿出來一疊厚重的資料。
這些都是我父親當年入獄的新聞報導和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