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生或死

2024-08-19 09:24:59 作者: 地瓜頭子
  一滴殷紅如寶石的鮮血順著紅色光柱飄然降臨到了梅麗爾的眼前。此時的她衣衫襤褸,周身血跡斑斑,狼狽至極。

  但她卻虔誠地跪拜在地,表情中滿是期盼,眼眸里噙著淚水。

  這是真祖賜予她的——一滴來自於血族公爵的心頭血。

  她的腳下堆積著一具具乾枯的軀體,她以這些人的血肉,換取了一次恩賜。

  梅麗爾狂熱地等待著儀式結束,直至「神」的目光不再落下,她才小心翼翼地將鮮血吞咽而下。

  高層次的血液極其霸道地改造著她的身體,她跪伏在地,渾身顫抖不止,身體緊繃如弦,細密的絨毛從身體各處鑽出,身後的膜翼脫落後又再次生長而出,她的血肉蠕動著,仿佛體內有某種強大的存在將要掙脫束縛。

  隨著時間的推移,梅麗爾終於緩緩起身,她的身軀得以重塑,就連腹部那猙獰的傷口都已消失不見。下一秒,她的身軀四散化作漆黑的蝙蝠,飛向四周的山林,隨後又齊刷刷地向著北方匯聚。

  於雪松的枝頭重新化作梅麗爾的身影,她極目遠眺,猩紅的眸子散發著攝人的光芒。在仔細確認了方向後,她身後雙翼揮動,向著北方疾馳而去。

  ……

  梵洛絲山脈外圍,龐科雪山,山腰。

  西蒙緩慢地前行著,他高估了自己的體能。在連續疾馳了十幾分鐘後,他開始感到疲憊不堪。

  幸運的是,離十二點已不到十分鐘,而梅麗爾卻遲遲沒有追來,這讓他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為了防止對方在最後關頭追上,而那時自己卻已精疲力竭、毫無還手之力,他選擇了減速以恢復體力。

  還沒等他完全恢復,當他攀上一處較為平坦的山崖時,遠處的風聲中出現了一絲異樣的聲響,那是有物體飛速接近所產生的破風聲。

  西蒙苦笑一聲,環視四周,看到山崖一側的岩石後,將莉莉婭從背後放下。西蒙輕聲交代了幾句,並將一個小瓶遞給莉莉婭,勸說著她躲到了岩石背後的陰影里。

  沒過多久,遠處的雪松林上空,梅麗爾的身影由遠及近。她無視這凜冽的寒風,來到了西蒙不遠處,扇動著蝠翼懸空而立,俯瞰著山崖上的西蒙。

  梅麗爾的視線有一瞬間越過了西蒙,看向他身後的岩石,但又立刻收回,再次死死地盯著他。梅麗爾的目光中透著凜然的殺氣,卻沒有輕舉妄動。

  西蒙抬頭看著梅麗爾,右手緊握著短劍,反手橫在身前。他身子半蹲,重心前傾,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隨時準備迎接來自天上的攻擊。

  「喲!吸血鬼,你這是害怕了?」西蒙挑釁道,寒風雖掩蓋了他的話語,但他知道梅麗爾肯定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但梅麗爾深知時間緊迫,自然沒有理會西蒙。她懸浮在空中,平舉手中的法杖,口中念念有詞。西蒙見狀,立刻彎腰拾起雪中的石子用力擲出。石子划過一道弧線,直奔梅麗爾而去,速度極快,常人難以閃躲。

  此時月光皎潔,梅麗爾並未因西蒙能準確掌握自己的位置而驚訝,但那石子的速度確實不是常人所能扔出。不過,梅麗爾扇動雙翼,便輕鬆躲閃開來,口中的咒語也未被打斷。

  她揮動法杖,頂端閃爍著紅光,耀眼的魔法陣浮現於她的腳下。火焰升騰而出,化作成群的火鴉,開始圍繞著她盤旋,並將西蒙投出的石子盡數擊落。

  而後,它們又四散而開,如同綻放的絢爛煙火,以梅麗爾為中心俯衝向地面。


  這是一招大範圍的三階魔法,西蒙冷汗直流,瘋狂後退,試圖脫離攻擊範圍。但那火鴉仿佛擁有生命,鎖定著他的身影。他只能咬緊牙關,全力以赴。

  火鴉迅速逼近,西蒙眼珠快速轉動,鎖定了每一隻火鴉的飛行軌跡。隨後,手中短劍上撩,將一隻火鴉一分為二。余火繼續撲面而來,溫度雖高,但沒有造成實際傷害,但其衝擊力依舊令他手臂一顫。而後,西蒙側身躲閃,再次避過攻擊。

  他手中短劍連續揮出,一隻只火鴉化作泡影。但他無法做到盡數阻攔,只能依靠快速移動躲避攻擊。然而,數量眾多的火鴉依舊擦過他的周身,點燃了他身上的毛皮衣物。

  西蒙立刻向側方飛撲,於雪地上翻滾了一圈。火鴉追擊著他俯衝在他滾落過的雪地,在上面留下一個個灼燒的痕跡和爆炸的坑洞。當攻擊停止,出現短暫的空缺時,他立刻翻身站立,並從懷中取出一物,徑直扔向空中。

  梅麗爾大驚失色,口中的攻擊魔法咒語即刻轉變。火焰立刻匯聚在一起,將她團團包圍。下一秒,天地間的寒風驟然匯聚,極速旋轉著形成可怕的天災——一道貫穿天地的龍捲風。

  梅麗爾周身的火焰被狂風撕扯著,一絲一縷地湮滅在風中,如同剝絲抽繭般將她的防禦撕碎。當火焰消散,梅麗爾的身軀如風中殘燭,在狂風中翻飛輾轉,不受控制地被吹向山下的雪松林。

  山崖上的西蒙劇烈喘息著,右手微微顫抖,虎口的鮮血順著劍尖滴落在雪地之中。即便使用捲軸可以瞬發自己尚未掌握的魔法,而且所需的魔力主要依靠製作者的灌輸,但發動這三階魔法依舊一口氣抽空了他的全部魔力。好在結果如他所料,對飛行在空中的梅麗爾效果顯著。

  可惜他父母留下的捲軸數量十分有限,他當然也並不是沒有想過直接發動攻擊魔法。但梅麗爾最大的優勢便是其機動性,而他手中唯一的四階攻擊魔法,還是一卷「雷槍」。若是打空了,那可就真是無計可施了。

  但魔法的持續時間是有限的,而「大龍捲」這類控制類型的魔法也無法真正傷害到梅麗爾,只能起到爭取時間的作用。他利用這個空擋,從懷中取出一瓶魔力恢復藥劑,一飲而下。

  作為一名魔法學徒,這麼個消耗法自然有些浪費,但以後的事也得以後再說。

  這本就是一場勝算渺茫的戰鬥,能夠讓梅麗爾措手不及,全虧了他父親留下的「空間口袋」。裡面的空間雖然不大,但也有足足兩立方米。想來也是,他父親作為純正的坎貝爾家族後裔,自然精通各類空間魔法,擁有這等魔導器也不足為奇。

  而且初見面時,梅麗爾不知是忌憚西蒙本人的奇異復生,還是在提防他的短劍,竟是一直懸於空中,遲遲沒有下來與他近身戰鬥,這才讓他有機會使用捲軸。而且從對方方才的表現來看,邪神給她的「恩賜」並未使她的魔法師等級得到提升。

  但接下來的戰鬥,西蒙的狀況將更加危急。

  他用力從身上扯下一塊麻布,將手掌與手中的短劍緊緊綁在一起,防止脫手。果然沒過多久,梅麗爾的身影再次從山崖下緩緩升起。

  她沒有再居高臨下選擇用魔法對付西蒙,而是落在他前面不遠處,面色陰沉地看著他。

  此時她身上的傷口已經蠕動著修復了,若非擁有短劍的威懾,西蒙在她眼中確實不存在危險。

  在選擇近戰的情況下,飛行顯然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相較於站立於地面,在半空中其實是很難發力的。


  梅麗爾自然清楚這一點,她將手中的法杖扔在一旁,雙手五指併攏,指尖指甲延長化作利爪。

  她直勾勾地盯著西蒙,隨後奔跑著快速縮短二人間的距離。但西蒙背後是莉莉婭躲藏的岩石,他只能等待梅麗爾的逼近。

  梅麗爾奔跑的同時,揮出兩道風刃開路,西蒙揮出短劍將其格擋。利用這個空擋,梅麗爾猛地向前一躍,右爪直取西蒙的咽喉。西蒙反應迅速,左腳向後一撤,身體微側,巧妙地避開了梅麗爾的利爪。

  同時,他揮動手中的短劍,朝梅麗爾的腹部划去。梅麗爾連忙停下腳步,用左爪擋住了西蒙的劍刃。

  兩人短兵相接,武器碰撞發出「叮」的一聲脆響,梅麗爾金屬般的利爪出現裂痕,但她毫不在意,右爪揮出瞄準西蒙的胸口。

  只有右手握有武器的西蒙唯有後退躲避,但那利爪依舊劃破他的血肉,鮮血染紅了他的衣服。

  趁此機會,梅麗爾步步緊逼,攻勢越發猛烈。她的攻擊不僅速度極快,而且毫無章法,雖然西蒙亦是如此。

  但他即便擋下了絕大多數的攻擊,但身上的傷口還是越來越多。而且對方的攻擊勢大力沉,西蒙被逼得連連後退。

  終於,當西蒙不知第幾次擋下了梅麗爾左手的攻擊,與她那滿是裂痕的利爪碰撞在一起,他揮出的短劍抵著那道裂痕,在他的全力格擋之下,裂痕不斷擴大,直至那利爪整個斷裂。西蒙的短劍順勢上挑,在她的身上劃出一道驚人的傷痕,鮮血頓時飛濺而出,灑落在雪地上。

  梅麗爾面色陰沉,她迅速收回左手,並向後躍起,拉開了雙方的距離。

  梅麗爾沒有嘗試恢復傷口,而是嘗試再次長出利爪,但不論怎麼努力都是徒勞。

  在西蒙的注視下,梅麗爾右手揮動,下一秒她左手手指根根落地,那斷口處血肉蠕動著,骨骼也快速生長,幾秒後她左手便恢復如初,就連那斷去的利爪也完全恢復。

  她的動作過於果決,西蒙都沒來得及阻止。

  梅麗爾沒有猶豫,便再次撲向西蒙,右手直刺向他的面門。西蒙提前身體後傾,並將短劍上撩斬向梅麗爾的手腕。

  但梅麗爾怎會讓他如願,她左手猛然下劈瞄準西蒙手腕,西蒙駭然收回右手,立刻下腰躲過梅麗爾的攻擊,二人位置已然交換。

  梅麗爾速度不減,直奔莉莉婭所在的位置,西蒙迅速轉身,短劍橫掃揮砍向梅麗爾的後頸,後者重心前傾,同時右腳向後方踢出,將西蒙右臂踢開。這一腳勢大力沉,只聽咔嚓一聲,劇烈的疼痛傳來,西蒙後退一步,手臂已然失去知覺。若非綁了麻布,他手中的短劍此時定然已經脫手。

  梅麗爾雖肉身強悍,但放任西蒙在背後攻擊才是不明智之舉。那柄短劍的特殊她深有體會,梅麗爾轉身,幾個回合下來,她發現自己在速度方面竟占不到優勢,而西蒙短劍在手,又防守嚴密,短時間內竟是拿他沒有辦法。

  此時西蒙已經改成左手握劍,右手則無力地耷拉在一邊。

  梅麗爾沒有絲毫放鬆,她抬頭看了眼月亮,在確認時間後,突然雙手抱頭,悍然沖向西蒙。她竟是放棄技巧,打算以力取勝。

  時間不多了,但只要解決了西蒙,她相信就算莉莉婭開「門」,也不可能在她眼皮子底下進入其中。

  面對這種情況,西蒙一時間竟不知如何躲閃。他舉起左手,耗儘自身魔力在一瞬間便凝聚出一顆人頭大小的火球,並極速投擲而出,以此阻攔梅麗爾的前進路線。


  「轟!」火球正中梅麗爾,並快速擴張開來,將她的身影吞沒。西蒙目不轉睛地盯著火焰的位置,那火焰的深處,一道人影攜帶著無可匹敵的氣勢悍然衝出。

  她雙手交叉擋在身前,手臂處皮膚雖然焦黑碳化,但傷口處的血肉蠕動,已經恢復了大半,而她的速度依舊絲毫未減。

  西蒙臉色蒼白,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魔力損耗嚴重,另外則是因為此時他背後已是懸崖峭壁,退無可退。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他向前一躍而起。

  在他離地的一瞬間,梅麗爾竟是停下了前沖的步伐,她抬頭看向西蒙,嘴角勾勒出一個險惡的笑容。此時的她迅速站直身體,雙手向上伸直,掌心正對著西蒙所在的位置。

  而後身前魔法陣勾勒而出,狂暴的魔力匯聚,化作一隻巨大的雷鳥,剎那間便來到西蒙眼前。

  瞬發,二階魔法——「雷雀」。

  西蒙大驚失色,內心瘋狂呼喊著。

  「轟隆!」

  強烈的電流貫穿西蒙的身體,破壞著他的神經和臟器。劇烈的疼痛充斥全身,他瞬間便失去了意識,後背狠狠砸在雪地上。

  此時的他渾身焦黑,毛髮豎立,血肉模糊。

  梅麗爾雖嘴角噙笑,但眼中滿是殺意。她直直走到西蒙跟前,彎腰將右手利爪直刺向他的心臟。若是西蒙站在地上,這一招雷雀是無法令他失去戰鬥能力的,所以梅麗爾選擇了逼他跳到空中。這一刻,她眼中紅光閃爍。

  梅麗爾為求一擊致命,手上纏繞雷光。就在這一刻,已經昏死的西蒙卻突然睜開雙眼。此時他心臟位置最後一絲「生之力」已然耗盡,但也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他立刻翻身躲開了對方的攻擊,梅麗爾一擊落空,轟擊在地面上。就在她正要收回右手時,西蒙竟不顧她手上的雷電,悍然用雙手抓住了梅麗爾的手腕。力氣之大竟令梅麗爾在這一刻無法移動分毫。

  「莉莉婭!」西蒙突然大吼,梅麗爾駭然轉頭,卻只看到一個雪球在她眼中快速放大。她拼命掙扎想要掙脫西蒙的束縛,但西蒙卻死死地拖拽著她,不讓她掙脫。

  「砰!」這小小的雪球落在她的頭頂,觸感冰涼,但下一秒雪球中滲出液體,沾染上了她的皮膚。劇烈的灼燒感隨之而來,她的頭皮溶解,血肉潰爛,劇烈的疼痛讓她無法思考。

  是聖水!莉莉婭按照西蒙所計劃好的,早已準備好了多顆滲透了聖水的雪球。

  「啊——」她慘叫著,瘋狂甩掉頭頂的雪球,拼命抽回被束縛的右手,用衣物擦拭滿是鮮血的頭顱。

  西蒙吐出一口黑血,而後緩慢爬起,伸手接過莉莉婭遞過來的銀瓶後,將它放在梅麗爾的頭頂,他面露凶光,口中念念有詞。

  那聲音仿佛是惡魔的低語,也是梅麗爾聽到的最後的聲音:「澆給——」

  聖水從她頭頂澆下,流經她全身。神聖的力量開始淨化污穢,驅除邪祟。梅麗爾周身被其覆蓋,被其腐蝕,不論怎麼再生都沒有任何作用。她扇動蝠翼試圖逃離,但那蝠翼早已只剩支撐的骨骼,再也無法令她飛行。

  而隨著她的肌肉和筋膜盡數斷裂,她無力倒地,痛苦地在雪地上翻滾,留下一地黑紅的血跡。

  西蒙目光冷冽,但淚水卻從他雙眸湧出,這是他內心複雜情感的表露。

  「啊——」他大喊著,發泄著內心的情緒。


  他偏頭看向腳下,他看見了無形的綠色絲線從梅麗爾的軀體逸散而出,似乎是某種新的情緒,但它還沒來得及被西蒙所吸收,便消散在寒風中。緊隨而來的是濃烈到令他感到窒息的深紅色的憤怒。

  四周的魔力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下一秒,狂暴的能量波動從梅麗爾那腐爛發臭的軀體爆發開來,肆無忌憚地向四周擴散。

  西蒙瞳孔瘋狂顫抖著,他立刻便意識到了梅麗爾正在做什麼:「她要自爆!」

  在這漆黑的夜色下,在這雪山的山腰驟然爆發出炙熱的光芒,西蒙眼中儘是一片熾白之色。

  「轟!!」

  劇烈的爆炸中,整片山崖崩落,堅硬的巨石解體成細小的碎片,飛向四面八方。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甚至可能不到一秒。

  西蒙駭然回首,背對著爆炸的方向張開雙臂將莉莉婭擁入懷中。巨大的衝擊力推動著他們飛落山崖,他們被碎石裹挾著墜落,爆炸的熱浪灼燒著西蒙的軀體,岩石的碎片穿透了他的血肉,鮮血飛濺。而他體內短時間內已經沒有「生之源」能夠修復這殘缺的軀體。

  身體的劇痛幾乎快要讓他昏死過去,但他卻注視著莉莉婭,努力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活下去。」他平靜地說著,隨後在空中翻轉身體,讓自己背對著下方的地面。

  莉莉婭目光呆滯,淚水湧現,眼前西蒙的笑容逐漸模糊。

  「哥哥?!不,不要——」她的尖叫迴蕩在山林間,狂風呼嘯,枝丫搖曳,野獸嘶吼,鳥雀鳴叫。

  天地間的魔力瘋狂向著一點聚集。

  下一秒,世界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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