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歸途夢境

  沈逸走出站台，夜空清涼，今晚月明星稀，出站口不遠就是計程車，市里距離老家縣城不到四十公里，不上高速只是走縣道的話前後也差不了幾分鐘。

  計程車穿行在山林縣道上，今晚來往的行車似有些稀疏，從上車到現在快十分鐘也沒見到來車。

  沈逸手肘搭在車窗邊緣，絲絲涼風從玻璃縫隙外穿進來，窗外熟悉景色不斷後退。

  從小到大一直住在小縣城裡，每次去市里沈逸都是坐家裡的私家車，因為高速和縣道距離很近的緣故，許多本地人選擇走縣道前往市里，沈逸記憶中的縣道就是這樣，一段好路一段破路來回走，好路是市里出城的第一個十公里和進縣裡的最後一個十公里，破路就是中間的這二十公里，荒郊野外的，兩邊都沒多餘的錢來修繕，只要它還能行車，還沒有爛的不成樣子，那就暫時當沒看見。

  從有記憶開始這二十多年每次走縣道都要經過一段很長的坑窪路，有經驗的司機會選擇熟悉線路走兩邊避開中間的坑窪路段。

  今天這位司機就屬於沒什麼經驗的，車輛徑直朝著中間的坑窪開去。

  沈逸張張嘴，正準備提醒，卻見前座駕駛室司機長袖外露著毛茸茸的手臂。

  瞳孔一縮，沈逸前額忽然有些疼痛。

  「小哥，還好嗎？」

  前面司機通過後視鏡望向沈逸，聲音有些說不出的低沉沙啞，與其說是說話，司機的聲音更像是用壓得極低的聲音吼出來一般。

  「沒，我沒事。」

  沈逸扶著前額，用手掌蓋住臉面，不去和司機的眼神對視，透過手指縫隙，沈逸看到了一雙黃色眼睛。前後兩人對視不到一秒，沈逸立刻轉移視線，把眼珠轉到車窗外。

  計程車平穩地跑在縣道上，兩邊景色後退速度越來越快，沈逸都有些看不清窗外究竟跑到了哪裡。

  四周漸漸升起白色氤氳，山道樹林逐漸隱沒在內。

  ——

  猛地坐起，沈逸發現四周氤氳越來濃稠，遠處似有天光，伸手一探，摸到了木質護欄。沈逸扶著護欄站起，原來自己正站在一個小亭子裡，四周是濃稠得幾乎化為實質的霧氣。剛剛還在狹小的車廂里，這會卻是出現在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陌生是因為沈逸記憶里並沒有相似的地方，熟悉是因為這裡和前幾天經歷的那個山坳非常相似。

  不，不是相似，這裡就是那個山坳，沈逸昏迷前的山坳。

  這是回到峨眉了？

  四周霧氣翻滾，一座寺廟佇立在濃霧深處，沈逸眯起眼睛看了半天也看不到寺廟正面上的牌匾上寫著什麼。

  現在的情景有些詭異，沈逸所在的亭子似乎隔絕了霧氣，形成一個霧氣真空區。

  一人一廟隔空佇立，很快，濃霧繼續翻滾，寺廟裡慢慢走出十來個僧侶，這些僧侶高矮不一，統一的是他們的體形都非常消瘦，僧侶們慢慢跨步朝著沈逸所在的亭子走來，濃霧遮蓋下，僧侶的身形在霧氣中左右搖擺。

  身後傳來稀稀索索地聲音，沈逸心裡一跳，趕緊側過半身望向身後，在看到身後之人後沈逸瞳孔縮放，身體不由自主生起圈圈雞皮疙瘩。

  身後之人從椅子上緩緩坐起，不，不能說坐起，他就像是被某種力量從座位上直接托起來一樣，身體完全沒有一絲運動痕跡，就這麼直接從爬姿升起來變成了坐姿。這人伸手朝著濃霧一指，沒有明確指向僧侶也沒有指向那迷霧寺廟，而是泛泛朝著亭子外的一切指去。

  嘴唇蠕動，這人似乎說了點什麼。

  就在這人開口之際，沈逸耳邊傳來陣陣轟鳴，這轟鳴聲越來越大，最後變成持續不斷地耳鳴。

  身後之人不知道說了個什麼字，籠罩亭子的濃霧好像瞬間受到了什麼命令般，飛速向著四周翻滾退開，幾個從寺廟中走出的身影來不及動作就被濃霧席捲著向後退去，遠遠的，沈逸只能看到幾個驚惶的褐黃色眸子在濃霧深處眨動。

  經歷這離奇夢境，沈逸只感覺自己好像想起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想起，他呆呆站在亭子裡，和那個起身之人大眼對小眼。

  不一會，起身之人嘴唇開合，似乎在說什麼，沈逸側著耳朵努力傾聽，和剛才一樣，這人說的所有話都被耳邊巨大的轟鳴聲和耳鳴聲取代，完全聽不到他在說什麼，連續說了幾句後，這人似乎也察覺沈逸小聾人的本質，深深看了眼沈逸，沈逸只能有些尷尬的撓撓頭，伸手在耳邊指了指表示自己啥也聽不到。

  畫面赫然出現無數龜裂，聲聲噼啪中，眼前所有畫面如鏡子般破裂，炸成無數旋轉的光點。

  在幾片不停旋轉的大碎片裡，沈逸看到了那人像是被什麼力量托舉著慢慢躺下，眼睛也慢慢閉合。

  「太早了。」

  徹底閉眼之前，那人如是說。

  「什麼太早了？」

  沈逸輕聲念叨著，有些疑惑不解，這個夢境從開始到現在都出奇的真實，完全感受不到一點夢境的虛假感。但冥冥中沈逸似乎知道這就是一個夢而已。

  沈逸站在黑暗的虛空中疑惑不解，卻沒發現那碎片中人閉合的雙眼忽然瞪大，一雙死魚眼不可思議的望向他，隨即在無聲的破裂中，畫面瞬間消失在一片漆黑虛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