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錦?
洛曦想了想,從記憶深處挖出此人信息。
十四歲時考中秀才,以案首之名,一騎絕塵。
被南寧府大儒大加推崇,知府都看好的後生,卻有一個悲慘的人生。
父親自他年幼便參軍入伍,獨留孤兒寡母在家侍奉公婆。
五年前那男人西北平亂有功,被當今看重,欽點為三品將軍。
衣錦還鄉好不風光,入朝那日,卻以官場如戰場之名,把妻兒留在鄉下。
再有好消息時,那男人又立奇功,已然從三品武將,一下榮升成三品平西侯。
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就當所有人以為陸雲錦母子一步登天,終於要上京去過貴人生活時……
哪知,今非昔比的侯爺,身邊早已有美相伴。
美人來歷不小,丞相府嫡幼女。
俗話說:升官發財死老婆,平西候欲要貶妻為妾,為美人騰位。
原配剛烈,自請下堂,但美人不肯,怎會讓鄉下的賤民占了夫君原配嫡子身份?
必須貶妻為妾,陸雲錦也必須由嫡變庶。
古代庶子女,等於半個奴才,科舉婚配,全由家中嫡母掌控。
強權逼迫下,原配無法,乾脆一根白靈吊死在家中。
這樣,她永遠是平西候的亡妻,用自己一條命為孩子鋪路。
但一輩子沒出過南寧府的女人,哪裡知道強權的可怕?
她自縊的行為徹底惹惱了美人,命帶來的侍衛活生生敲斷陸雲錦雙腿。
絕了他的仕途路,把他釘死在小小的正道村,一輩子休想再有出頭之日。
回憶到此,洛曦再看門外吵鬧的一行人,眸光徹底冷了下去。
給鎮長提議,找陸雲錦陪葬,如此骯髒又熟悉的手段,洛曦不用想,都知道出自顧池之手。
她就說顧池回來的太輕鬆,敢情又出昏招了。
拉活人陪葬這事,洛曦沒打算袖手旁觀,說到底此事和她有些關係,把那渣人送到鎮長身邊惹的禍。
拿出空間中的紙筆,唰唰幾筆寫了什麼。
那邊的雙方已經達成一致,不管屋內人是否清醒,現在就拉走下葬。
兩名小廝強行壓制著瘦弱少年,就欲抬上馬車……
洛曦臉上帶笑,一步一步走近,「各位,把他搬走前,問過我意見沒?」
「你是誰,哪來的?」
陸二伯娘一臉兇相,橫肉堆疊在一起,怒氣沖沖發問。
「我啊!」洛曦似笑非笑,指尖點了點木板上,眼尾猩紅的少年,「他的債主。」
一句債主把在場所有人打懵了。
陸三嬸小眼珠子咕嚕一轉,嚷嚷道:「什麼債主,哪來的騙子?」
接著又道:「知道家中大伯是朝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侯爺嗎,騙到我家頭上,你找死不是。」
洛曦看一眼被挪到兩塊破木板上的陸雲錦。
目光對視間,少年生有一雙極致黑白分明的眼睛,五官立體,宛如雕刻,劍眉星目,烏髮朱唇。
對視上洛曦意味深長的笑容,陸雲錦慢慢不再掙扎,垂下眼瞼,濃密卷翹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緒。
洛曦把欠條在眾人眼前晃了晃,語調戲謔:「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又道:「欠銀五百兩,黑紙白字在此,到了皇帝面前,你們也得還我的錢。」
目光像打量貨品一樣,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陸婆子。
摸了摸下巴,評頭論足:「頭上玉簪值五十兩,手腕上兩個金鐲子怎麼也值一百兩。」
她像是勉為其難,「衣服料子雖然不錯,但穿過了,勉強給你算三兩。」
「加一起,還差我三百五十三兩銀,你們現銀還是銀票?」
陸老太:「……」為何感覺自己像只待價而沽的老母豬?
她氣得狠狠一敲拐杖,怒斥:「哪裡來的狂妄小子,侮辱侯爺親娘,按律當誅。」
「你……你把那什麼欠條留下,趕緊滾,我可以不追究。」
洛曦沒忍住,笑了,「有誥命才是官婦,可受跪禮,請問老太太,您有嗎?」
目光愈發玩味起來,「據我所知,你那當了大官的兒子可不惦記再認你這親娘。」
「不然怎不把你接去京城享福,而是留你在鄉下。」
「嘖嘖嘖,老夫人,你真可憐。」
說罷,臉色一冷,「還錢。」
陸雲錦抬頭,墨發下的視線看著擋在他身前,囂張又理直氣壯的洛曦,眼底暗色翻滾。
有人……護著他嗎?
可……真有意思吶!
「……」
為什麼把她留在鄉下,不接去京城享福?
這話狠狠戳了陸老太的心窩子,剎那臉色陰沉,旁人的目光落在身上像刀割一樣難受。
幾次張口想說什麼,對上洛曦銳利逼人的視線,心中發慌。
到底是哪兒跑出來的臭小子,百試百靈震懾旁人的手段,對她竟無用。
反到被逼著要錢,嫌棄看一眼破木板上的陸雲錦,不要說五百兩,五個銅板也不會花在他身上。
斂了心神甩鍋:「欠條是你和陸雲錦簽的,憑什麼找我要?沒錢。」
然後對身旁鎮長家婆子搖搖頭,示意這事可能不成。
甚至還退後一步讓出位置,鎮長家二百兩的嫁妝她已經收了,能不能把人帶走全憑對方本事。
陸老太這一退,徹底讓王婆子看清楚洛曦的臉,老眼狠狠一眯:「你不是對門洛家那小子?」
好啊!這禍害昨夜壞了他家一樁好事,老爺沒來及找對方麻煩,今個又蹦出來想壞事。
這怎麼行?
伸出手來搶奪洛曦手裡的欠條,嘴上卻道:「這東西真假還兩說,你拿過來,送去我家老爺面前辨認下。」
哼,等欠條到手拿去鎮上,真的也能給她變成假的。
下一刻,她只感覺伸出去的手臂被一股巨力擒住,狠狠向後掰扯,痛到面容扭曲。
「啊!啊啊啊……放手。」
洛曦單手掀翻王婆子,隨意抬腳踢飛兩個上來幫忙的小廝。
眼底冰冷,唇角卻含著笑:「鎮長好大威風啊,買賣人口,配陰婚,搶劫……」
「觸犯大庸律例的事一樣沒少干,真應該找縣令問問,是他賜予鎮長罔顧人命的權利嗎。」
一句話,讓王婆子疼都顧不上,從地上爬起來,心虛忌憚的看向洛曦。
色厲內荏道:「什麼買賣人口,我們走的是正常婚配,你別胡說。」
她不敢拿老爺的前途,去賭一個臭小子的膽量,「行,算你狠,我們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