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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守夜

2024-08-05 02:34:13 作者: 辣不辣火鍋
  天色愈發黑沉,村口那個老牌坊經歷了三百年風雨沖刷,至今屹立不倒,在黑沉暮色中像滄桑又剛毅的老人。

  在牌坊下正坐著一個乾瘦的人影,低頭抽著旱菸,菸頭像螢火蟲一樣忽明忽亮,時而升騰起一團煙霧。

  見我下了車,那人影就起身迎了過來,走近我才認出是小叔。

  幾年不見,小叔要比從前顯得憔悴了很多,不僅又黑又瘦,頭髮也亂糟糟的像雜草一樣,臉上再戴著副圓眼鏡,看上去有幾分可笑。

  小叔看著我把錢付給司機大哥,主動伸手幫我拽過了行李箱,嘴上唏噓道:

  「謹妍啊,有四年沒回來了,一晃真大姑娘了,趕一路累了吧,走走,回家,你娘他們都等著呢。」

  小叔走在前邊帶路,我看看他背影,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打招呼。

  要知道我娘,還有小舅在內的一眾親戚,都有著嚴重的重男輕女思想,我娘生下我就不再管,小舅幾次三番的要把我賣給別的村。

  在我十多歲時候,小舅甚至張羅要把我嫁給個老瘸子,只因為對方家裡養的牲口多,比較有錢。

  幸好是我爺爺執意按著攔著把我留了下來,又供我讀書走出了大山,讓我擺脫了悲慘的命運。

  所以在回來前,我也做好了心理準備,見到我娘還有小叔他們,免不了要被挖苦一番。

  可沒想到小叔現在見到我,沒有陰陽怪氣,看著我坐車回來,也沒有責備我亂花錢,反倒是有幫我拿行李,招呼著我回家,著實讓我有些意外。

  跟著小叔這一路再沒說話,趕了一整天的路塵僕僕,總算是回到了爺爺家。

  到家門口就見大門口掛著白布和通天紙,院中已經布置好了靈棚,我娘和村里幾個幫忙張羅白事的婦女正在說話,聽見動靜轉頭看過來。

  隨後我娘就迎面走了過來,開口說道:「總算是趕回來了,就等著你呢。」

  聽見動靜我爹也走出屋門,雖然去年他去看我才見過面,但是今天再見到,頭髮也長了,下巴上也布滿胡茬,神情也是憔悴。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爺爺過世的事,讓他這樣勞頓疲憊。

  「回來了,進來給你爺爺上柱香。」我爹開口說道。

  正廳門大敞四開,布置成了靈堂,棺柩就停在靈堂上,我跟著走進門。

  此時靈堂里擠滿了人,轉頭看我進來,主動讓開了一條路。

  我走上前,看著那口棺,心下頓時酸楚難忍,撲通跪了下來。

  「爺爺,妞妞回來了。」我聲淚俱下,伏地給爺爺重重的磕頭。

  我娘站在一旁一直沒再說話。

  其實從小到大我娘對我始終是這副冷淡的表情,或許是因為我是女孩的原因。

  我爹常年身體病弱,臥床不起,所以家裡重擔都壓在我娘一個人身上,在我娘眼裡我不是能帶給她希望的勞動力,所以在我很小時候就丟給爺爺照顧,我娘則專心照顧我爹一人。

  直到爺爺供我考學走出了鄉鎮,我跟我娘始終沒有什麼深感情。

  我換好孝衣剛跪下來,一旁我娘冷淡開口道:

  「家裡所有事都不用你操心,叫你回來,為的是給你爺壓棺,今晚開始你給你爺守靈,誰叫你們爺孫最親,這最後一程就你陪著你爺走完吧。」


  我娘說完便不再搭理我,我也是沉默應下沒有吱聲。

  在我們當地有著壓棺的習俗,就是家中親人去世後,在出殯前都要有個壓棺女守夜,懷抱公雞坐在棺上壓棺,直到第二天隨同棺材一起抬上山。

  這壓棺女都是選未出嫁的年輕女孩,我跟爺爺生前也最親,所以壓棺一事我自然最合適。

  過了會兒我才開口問道:「爺爺之前跟我通過電話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走了?」

  我娘並沒有挑剔我言語上的毛病,只是平淡說道:

  「你爺走前並不是沒有徵兆,他最疼惜的那套《五禽戲》皮影遭耗子嗑破了,你爺一整天都唉聲嘆氣,當晚睡下就沒再起來。」

  爺爺說過,就算死也要跟他的皮影埋在一起。

  得知爺爺是抱憾而終,我心下也是一陣悵然悲傷。

  那套《五禽戲》的皮影我是知道的,那是爺爺的心尖肉,平時都是小心的收在錦匣里仔細鎖上,很少拿出來表演。

  也是爺爺拿出來擦拭保養時候我才見過,所以可想而知,那套皮影破損,對爺爺來說必定是不小的打擊。

  爺爺在世時在十里八鄉很有威望,因為爺爺的皮影戲令人折服,雖然小孩子對皮影並不了解,但是很多看著爺爺皮影戲的人已經長大,所以在爺爺過世後,都前來緬懷悼念。

  靈堂兩旁擺滿了花圈和輓聯,棺槨周圍也擺滿了鮮花,與燭火輝映,寧靜又莊重。

  走到棺前的追悼者放下手上的鮮花,面露哀傷,有的忍不住落淚,每個人表達著深深的哀悼。

  無聲的哀思訴說著逝者的存在和離去。

  鑼與胡弦奏著聲聲哀樂,我扶著棺傷心欲絕,和爺爺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淚水更如潮水一般,心如刀絞。

  和藹可親的爺爺就這樣永遠的離開了我,這世上已經沒有了那個至深疼愛我的人。

  送靈儀式結束,當晚賓客親屬退離,靈堂里冷清下來後,我跟我娘提起想看看爺爺那套殘損的皮影,我娘將錦盒拿給我後就走了。

  錦盒一角果然是老鼠磕壞的窟窿,打開錦盒,原本色彩斑瀾,很是精美的五禽皮影,已經破爛不堪,慘不忍睹。

  而奇怪的是,匣子裡的五禽皮影只有四個,少了一個。

  要知道五禽皮影是以「鶴猿鹿熊虎」五種動物造型的人物皮影,表演時動作舒展,神態各異,少一個都不成戲。

  可現在裡頭少了一個猿造型的皮影。

  我想著過後問下我娘,希望還能找得回來吧。

  我蓋上錦盒看向棺槨,低聲說道:「爺爺,您放心,我一定會盡全力把這套皮影修復好。」

  從小受爺爺薰陶影響,我喜歡皮影,只是在皮影戲這方面確實沒什麼天賦,學不來爺爺的記憶。

  後來,皮影戲的表演被時代發展的新事物取代,燈影下舞弄的鮮活身影漸漸像夢境一樣消失。

  和爺爺一樣的皮影藝人,連同影人兒的命運一樣,隨著時代漸行漸遠,走向沒落。

  所以我選擇了一條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道路,也是希望和皮影藝術息息相關,以另一種方式傳承爺爺的希望。

  現在,我很慶幸自己沒有選錯路,我想能修復上這套皮影,應該就能了卻爺爺最大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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