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器聲忽的戛然而止,戲台上的人都像定格一樣一動不動,一點點的轉頭向我看來,飾演陳世美的小生更是在轉頭之際,整個頭突然軲轆一下掉在了地上。
他的身體還站在那,而腦袋一路滾下了台來,直奔我腳邊。
我驚嚇的本能後退,腳下一絆跌坐在了地上,在看原本台下坐著的人,此時也都是站著回身眼神直勾勾的看著我,夜空划過的雷電映亮了他們的臉,全都是面無表情,陰森的模樣。
我覺察不妙,在那些黑沉沉的人影逼近時,慌忙爬起,只能轉身跑進了村子裡尋求幫助。
我慌不擇路,沿著青石路跑進村子巷子裡,回頭看去,在頭頂划過的忽明忽暗的光亮中,看到那花旦的身影逼近。
我直覺到危險,只能試著去拍每個緊閉著的門,試圖尋求幫助。
「有人嗎?幫幫我。」
可那些門紋絲不動,根本沒有人回應。
我慌亂的再轉頭看去,就見那花旦身影消失不見了,我停止叩門,只能背貼在門上,轉頭往兩邊警惕的尋看。
忽的門後咯吱一聲,木門開啟了一道黑黝黝的縫隙,一隻手也拉著我胳膊,將我拽進了門裡。
我嚇得心幾乎都跳了出來,轉頭一看卻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婆,一手提著油燈,她關上門擺手示意我往裡走,邊小聲說道:
「姑娘,你是不是剛剛在村頭聽戲了?難怪要被香蓮纏上了。」
我忙追問:「阿婆,那戲是怎麼回事?我爺爺在戲台上。」
阿婆嘆口說,說道:「你年輕不懂,老話說戲一開腔,八方來聽,一方為人,三方為鬼,四方為神靈,可要是陰戲,不是唱給活人聽的。」
「陰戲?」我驚疑問道,「那是什麼?」
阿婆耐心解釋道:「活人戲班有條禁忌,就是出台搭戲的,絕不能露天場地演包公,所以你該知道,為什麼你爺爺會出現在戲台上了。」
我一時沉默,才明白所謂陰戲,就是死人演來唱給鬼聽的,而我爺爺的屍身會自行走到了這裡,就是被什麼牽引著,登上戲台扮演包公的角色。
「阿婆,現在怎麼辦呢?」我著急道:「人死入土為安,我必須帶爺爺屍身回去。」
阿婆說道:「孩子,哪有那麼容易,你打斷了陰戲,香蓮已經纏上了你,你都已經自身難保了,除非躲藏起來堅持到日出雞鳴,鬼戲子自然散場,你也就能安全離開了,不過你爺爺屍身自然也找不回來了。」
我一聽立刻搖頭,「阿婆,還有別的辦法嗎,爺爺是我最親的親人,我不能為了自己逃命,丟爺爺在戲台上。」
阿婆嘆息聲,「好孩子,你要是膽子夠大,那還有一個辦法。」
我打起精神,「阿婆您說。」
阿婆一字一句認真道:「就是將香蓮引回戲台上去,讓陰戲繼續下去,直到唱完這最後一場戲,香蓮心事已了,自然就將你爺爺的屍身還回去了。」
我聞言暗自心下下定決心,一點頭,「阿婆,我知道了,我會讓打斷的陰戲繼續唱下去的。」
阿婆伸手,將手上提著的油燈遞給我,認真叮囑道:「陰人會根據活人的氣息抓人,危急時候閉氣,香蓮就看不到你了。」
我拿上油燈道謝,看著那道門,雖然心下也害怕,可是想到不冒險,爺爺的屍身將永遠留在陰戲班裡,我心下一橫,毅然決然的提著油燈走了出去。
村子的巷子裡一點動靜也沒有,我邁出門,身後的門便知呀呀的又關了上,我暗自深吸口氣,借著油燈微弱的光亮往前走去。
我知道香蓮或許就站在哪裡正注視著我,只有把她引出來確定具體位置,我才有機會把她引回戲台上去。
我一步步往前走,耳邊能清楚聽見我吧嗒吧嗒的腳步聲和緊張的心跳聲,油燈在夜風中搖曳,映著我的影子也跟著晃動。
這時,我漸漸腳步放慢,清楚感覺到身後由上而下悄無聲息落下的素白身影。
我乾咽了口唾沫,猛然回身,就見身後不遠處果然站著那個花旦香蓮,只是下了戲台她身高足有兩米多,而且瞳孔翻白沒有眼仁,臉上原本美艷的妝,也變得滿布裂紋和屍癍一樣的黑塊,恐怖異常。
她伸出兩手,兩手上指甲又尖又長,向著我抓來,我急忙往前跑,奔著村頭跑去。
可是她速度太快了,我感覺到身後勁風襲來,本能的往旁邊一撲,身後的衣服還是被抓破,好在我撞開了一扇門跌進了門裡。
油燈也滾落在一旁,虛晃了下還好沒有滅掉,我顧不上身上摔傷,急忙爬躲在了不遠處的木桌子底下,然後捂住口鼻努力屏住呼吸。
不能看到香蓮邁進了門裡,然後在屋裡一步步徘徊左右尋找,因為緊張和害怕,我身上止不住的顫抖,額上的冷汗流了下來。
香蓮走到了後邊,似乎用力的嗅著,過了會突然桌上一震,就沒有了動靜。
我感覺到她就在頭頂,努力的屏住呼吸,越來越難以支撐。
這時,我的眼前出現了非常恐怖的一幕。
桌子邊緩緩的攤下了一張陰森臉孔,香蓮是在桌上倒著探下頭,她的臉距離我幾乎就一個拳頭的距離,鼻孔一吸一合,用力的嗅著。
我雖然極具恐懼,但是憋悶的難忍更讓我難受,就在難以吃撐下去,我乾脆奮力起身,用力的頂翻了桌子。
好在那個香蓮雖然個頭兒高,但輕飄飄的跟紙一樣,所以我連桌子帶香蓮一起頂翻,根本顧不的看一眼,提起油燈就沖了出去。
我快速奔村口跑,身後傳來破窗聲響,香蓮飛躍而出,像發狂的猛獸一樣奔著我緊追而來。
我眼看著村口就在前邊,可這條路異常的漫長,怎麼也跑不到頭一樣,就在身後的利爪奔我頭頂抓來,我險險躲避開同時,將油燈砸在了香蓮身上。
香蓮衣袖立刻燃了起來。
我趁機加快腳步向前奔去,好在終於衝出了村口,跑進了戲園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