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客戶聽了,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非常難看。
先不說他家大業大的,那些粗製濫造的紙紮根本上不得葬禮的台面。
現在這個時間,讓他去哪裡湊夠這麼多個紙紮啊?
大客戶正躊躇著,老金已經板起了臉,直接抱著紙紮就要往裡屋走。
「你愛說不說。今天這買賣,我是不可能再做了!你另請高明吧!」
眼看著老金抬腿要走,大客戶這才真正著急了起來。
「我昨天說的就是事實!我可是付了定金的!你憑什麼不給我貨?!」
老金冷笑一聲。
「定金我可以退你。至於憑什麼,就憑這紙人,我給你,你敢燒嗎?」
老金閃身,露出了身後一直被遮擋著的紙人。
紙人的臉被光照亮的那一瞬間,大客戶直接被嚇得跪倒在地。
「這……爹?!你還沒死?!」
大客戶滿臉惶恐,竟是跪地,開始磕頭。
「爹!我錯了!我不是故意害你的!是大哥!大哥他出的主意!不關我的事啊!若不是你執意要將財產全部捐出,大哥也不會劍走偏鋒,我也不會聽信大哥的,將你害死啊!」
這大客戶突然見到已故的父親,直接被嚇得神志不清。
甚至沒再讓老金開口多問,他自己就已經把事情的真相全部都抖落了出來。
老金氣得額角的青筋凸起。
果不其然,他昨晚過陰,那上了紙人身的老頭子,雖然說出了自己是冤死的事實,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肯說出害他的兇手。
當時,老金就已經猜到,冤死的魂魄,上了紙人身,不鬧也不害人,不過輕飄飄的說了一句,想要一個獨屬於自己模樣的紙人。
這種冤死,卻沒有絲毫怨氣,卻又依舊徘徊在人間的魂魄,十有八九,是在包庇生前殘害他的兇手。
但這種魂魄,卻是比枉死且怨念深重的魂魄更難處理。
它們徘徊在人間,因為是枉死,沒有辦法按照正常流程轉世投胎。
卻也沒有辦法一直像剛死的時候,維持清醒。
這種魂魄,要麼就是在人間日復一日的徘徊中徹底消亡,要麼就是在這期間變成厲鬼。
除非,找出這魂魄生前害死他的人。
再作用特殊手段,將這魂魄再送去地底,重新轉世投胎。
正因如此,老金才想著要將事實真相問出來。
這樣,他也好著手準備處理這冤魂的事情。
而能讓老人家包庇的那幾個人,不外乎就是近親。
這不一詐,立刻就詐了出來……
「你抬頭看看清楚,這到底是誰!」
老金一聲怒喝,跪在地上的男人從恐懼中回過神來。
抬頭仔細地又看了幾眼那紙人,才恍然大悟。
這紙人活靈活現,那五官姿勢,都與他去世的父親無異。剛剛在光影之下,竟是以假亂真,讓他誤以為,真是父親復活了。
「我訂的是八個童男和八個童女!你給我混進一個老頭是什麼意思?!」
大客戶見自己被耍,惱羞成怒。
從地上爬起來,指著老金,就開始破口大罵。
老金不說話,只是回頭,淡淡地看了那紙紮的老頭一眼。
這紙人活靈活現,可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手藝高超。
那老頭的靈魂,此時此刻,就正附身在這紙人里。
不過是因為雞鳴已過,天色大亮,老頭不過是剛死的魂魄,在這個時間點,無法操縱紙人動彈。
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聲,在老金耳邊響起。
等到大客戶再次朝那紙人看去的時候,嘴裡連珠炮彈似的叫罵聲突然止住了一瞬。
怎麼這才過了幾秒,他就覺得,這紙人不如剛剛那樣栩栩如生了。
這下再看,他覺得這紙人,不過就是一個紙人而已,再無半點與他死去的爹的相似之處。
如此一來,大客戶更加肯定了,老金是在裝神弄鬼地騙他。
罵得更加起勁。
只有老金知道,這是老頭的靈魂已經離開了。
即便是鬼,在看到自己拼命庇護的孩子竟然是這個德行的時候,也會難過,也會失望。
「你剛剛說的話,店裡的錄像已經全部錄進去了。警察一會就到,你好自為之吧。」
老金看著面前不斷叫罵的男人,不想再與他多費口舌。
說完這句話後,就轉身進了後院。
……
大客戶被趕來的警察抓了起來。
那段錄音,就是最好的證據。
順著往下再查,警察很快就查出了兩父子為財謀害親生父親的事實。
大客戶被抓了進去。
老金那一筆價值不菲的尾款,自然也就無疾而終了。
那老頭的葬禮,最後是老金幫忙主持的。
兩個兒子都是單身,又都被抓了進去。
老金那被車子撞得血肉模糊的身子,直到三天後老金的到來,才得以被焚燒完成。
小徒弟的手,在老金一番祛陰的操作下,勉強能動了,卻喪失了所有的靈活性,沒有辦法再做紙紮人這一行。
老金將定金給了一半給小徒弟,當作是醫藥費。
而老金自己則是關了店,用剩下的那一半定金,搬來了現在這個地方,重新開了一間紙紮鋪子,卻再也沒有遇到願意和他學習紙紮手藝的年輕人了。
……
老金的故事到了這裡,就徹底結束了。
我和秦昭聽著,都是感慨不已。
特別是我,對於血濃於水的親人之間相互殘殺,深有感觸。
想到這,我突然又想起了老金剛剛所說,那老頭無論如何,都不告訴他兇手是誰。
當時,大薩滿為了我爺爺過陰的時候,似乎也說過這件事。
我爺爺也是,閉口不提害死他的兇手。
我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個極其詭異的念頭。
或許,害我爺爺的,也是他的兒子……
是我爹,把我爺爺害死了!
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爹在我心中,一直是除了爺爺之外,唯一對我好過的親人了。
「老金,冤死的魂魄不肯說出生前被誰所害,就是為了包庇兇手,是嗎?」
我有些遲疑地提問道。
既想聽到肯定的答覆,又害怕聽到肯定的答覆。
我緊緊盯著老金,緊張地等待著他的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