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挾制

2024-08-05 02:58:25 作者: 王春和
  許玦遲疑了下,湊近輕聲道:「表兄說過,你來自西南,最先學的便是苗蠱,而後才會解毒,旁人輕易可得的毒藥,莫非你制不出?」

  起初,許玦對伍必心並不熟悉,但見他常伴表兄左右,因此猜想他定有過人之處。後來伍必心為玉翹診病,提及「蠱毒」,那番話令許玦至今難忘。

  「無樣例,無記案,在下總不能無中生有吧......」伍必心心領神會,仍努力擺脫干係。

  許玦不由嗤笑,心道這人慣會織謊,那些東西本該諳熟於心,怎會有「無中生有」一說?

  他料到伍必心會與自己虛與委蛇,早備好說辭,「當日在瓊華宮搜出毒藥,好像叫什麼『翠微』?『搖筆望白雲,開簾當翠微。』多好的名字,誰知卻是要人命的東西呢......如今吳才人還安居後宮,倘若她不思悔改,仍存害人之心,那就難辦了。」

  「必心明白......」伍必心淡然傾聽,確認與閔紅荼無關後,這才完全放下心來,「只是不知殿下搜出毒藥後,打算如何處置?」

  「自然是要它發揮效用。」

  許玦止住笑意,白皙秀麗的臉上透出一股冷峻,仿佛麵皮之下禁錮了另一個人,正通過那雙狹長鳳目窺視著外物。

  「伍大人頗得聖心,常入紫微殿侍奉湯藥,往後可要護好父皇龍體。」

  話落,整間屋室陷入死寂,唯有外頭淅瀝雨聲悠遠瀰漫。

  伍必心尚未獲得指令,不敢輕舉妄動,可他已知長公主心向許玦,為今之計只得先應下,再向長公主稟報,茲事體大,想來雙方必會互通消息。

  思索之際,屋外影影綽綽似是有人,一道淺影映在許玦身後的明紙窗上,一閃而過。

  許玦顯然察覺到異狀,眼瞼微微抽動,但神色未改。只見祁昌華拔刀出鞘,反手一刀刺穿窗紙,鮮血頓時染紅了窗欞。

  動作一氣呵成,收刀時恰有一滴血珠濺到許玦面頰。

  伍必心胸膛猛地一滯,思緒中斷片刻,緊接著對上許玦那雙陰沉的眸子。許玦感到細微涼意,抬手欲擦拭臉上的血跡,卻被對方制止。

  「等等......」伍必心順勢掏出一方手帕遞去,「殿下切勿髒了自己的手。」

  許玦目光停駐,沉吟著接過,重重一拭,便又拋回他手中。

  「伍大人真會說話,難怪表兄器重你,這算答應了?你是表兄的人,他若知道......」

  「殿下錯了,必心是長公主的人,協助殿下亦是效忠於她。」

  此時屋外,一名畫舫小廝被貫穿脖頸,倒在血泊之中。在他身旁還站著個驚魂未定的女子,正是奉命探聽消息的綺蘭。

  綺蘭睜大雙眼,雙手緊捂口唇,唯恐發出聲響被屋內人聽見。她趁許玦還未察覺到自己的存在,連忙放輕手腳離開現場,最終踉蹌著跑回紅荼身邊。

  「主子,殿下召見之人是御醫署的伍大人,您看這......」綺蘭回歸時氣都還未喘勻,但依舊保持鎮定,道出所見所聞。

  先前在掖庭宮女官所,她親耳聽見紅荼親昵地呼喚伍必心,可見二人關係非比尋常。她雖不懂殿下在打什麼啞謎,但按那氛圍來看,事情必是見不得光的。

  紅荼聽罷,心底有了譜,反倒開始安慰她。

  又過半炷香,許玦歸來,他掃了一眼雙唇失色的綺蘭,神色自若地坐到紅荼身邊。這個他鍾愛的女子,身份實在不算清明,許玦不敢輕易透露自己的計劃,只得謊稱是召了位信使聯繫邊疆。

  紅荼未多追問,在一陣甜言蜜語中依偎入懷,心中卻盤算著如何幫襯伍必心。此刻的奉承只是一時之勢,她必須維持這份信任。

  遠處雨絲漸歇,陽光透過雲縫灑落,御河上泛起一片金鱗。

  數日後,伍必心如約取來翠微一藥,隨之而來的是吳才人暴斃的消息。

  據掌事宮人所述,吳才人初貶妃位時日子過的還算平靜,除了不時感傷落淚外,再無異常。可近來才人總夢魘不斷,宮人見她日漸憔悴,請來御醫卻斷不出病根。

  而後症狀愈發嚴重,日夜服藥也未見好轉,人人都道賢妃回魂索命,無藥可解。忽有一日,掌事宮人再次送藥入內,發現吳才人癱倒在榻邊,已無生息。

  為安撫吳氏一族,皇帝恢復了她淑妃之銜,打算安葬於皇陵,又賜予許南珠「永嘉公主」的封號,五皇子杞王回京奔喪亦獲封賞。


  這樣的平衡之術,皇帝屢試不爽,許玦早已看膩。倘在從前,他或許會介懷仇敵得勢,但時過境遷,如今他只知愛屋及烏的同情脆弱無比。

  宮中治喪時,他正在王府把玩著一隻白瓷藥瓶,其中所盛並非奇毒翠微,而是尋常致幻藥。

  此藥性烈,但多有解除之法,要找出用藥痕跡亦無難處,只嘆寵幸多年的嬪妃一夕身亡,自己那皇帝阿爺竟查也不查。

  自淑妃被貶入掖庭,他再未見過其人,倒是先前伍必心「搜查」翠微,曾遣人進過她的宮室,眼下毒害她的東西就在自己手上,到底是暴斃還是被御醫戕害,結果皆在他一念之間。

  挾住了伍必心,才能穩穩借他之手料理其餘目標。

  ......

  這日酉時末,許瑜方從皇城離開,心事重重地返回晉王府。

  張蓁備下的晚膳早已放涼,直到冬娘興高采烈地稟報「殿下回府」,她才振作精神,命人將其撤下,更換新菜餚。

  酒泉郡王夫婦離京後,她才隱約感到殿下待自己好了些,加之柳追螢家中忽遭變故,全然失了寵愛。

  如今這晉王府中唯有她才算得上女主人,自己理應賢良淑德,何況二人成親已近一年,空有夫妻之名,未行夫妻之事,更遑論孕育子嗣。

  許瑜路過她的院子,本不打算入內,卻見她盛裝迎來,相邀共進晚膳。

  「殿下這是遇到了難事?」張蓁察覺到他眉宇間,連笑容也收斂了,輕聲探問。

  須臾沉思,他輕撫張蓁雙肩,溫柔應道:「吳淑妃歿得蹊蹺,先前她擔有毒害賢妃娘娘之名,我懷疑是六哥錯了主意,還得著人暗查。你知道的,我與六哥素來交好,驟生齟齬,實在痛心,這兩日便讓我一人靜靜......」

  張蓁認真聽著他口中的一字一句,還以為殿下開竅,願意對她敞開心扉,不料又是為了逃避親近而編出的說辭。她眸中光彩倏爾暗了下去。

  「你清減了,春來風邪盛行,定要善自珍重。」許瑜說著,在她肩上輕拍兩下,作勢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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