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一個人的錯,是那個時代的錯。」
信的內容很簡單,只有這簡短的十五個字。
看到是這句話,張順風覺得一股兒莫名的難過勁瞬間就湧上了心頭。
他清楚的記著,自己父親雖然表面上是放下了。可整個後半輩子,每天都要溜達到村口去看一看,風雨無阻。
張順風說,村子雖然重新做了規劃,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小時候學校的舊址卻讓了出來,現在估計已經成了荒地。
當年也就是在學校的那個操場上,弟弟失手打死了苟老師。
陳平凡和牛鼻子老道兩人一鬼,再次回到了張順水的老家。
果然,在村子的二里外,還真有一所荒廢的校舍。
學校的教舍早已經不知道被誰拆光了,圍起的院牆裡長滿了一人多高的野草。
鏽跡斑斑的大鐵門破了一大個口子,亦無人修理,陳平凡一彎腰就能鑽進去。
時間就像是一個小偷,偷走了昔日的繁華,留下了今宵的破敗。
操場變成了草場,演講台長滿了青苔。
今日的晚風有些清凜,綠草涌成了海浪。
「原來我早在16歲那年就死了哇……」
張順水的鬼魂站立於這片廢墟當中,輕輕的自言自語。
曾經埋藏於心底的故事,像一浪接一浪的海水朝他翻湧而來,瞬間將他淹沒。
原本張順水還算清晰的鬼影,此刻竟然又變得模糊起來。不一會兒,便又恢復成一團淡黃色的人型能量體。
「他消失了?」
牛鼻子老道轉頭朝陳平凡問道。
因為此刻老道眼睛裡的張順水消失不見了,只留下一團微弱的異常磁場。
「嗯,又變成剛死時候的樣子了。」
陳平凡聳聳肩,他對張順水的這種變化也不太理解。
「道爺,你說,張順水錯了嗎?還是像傑克苟說的,是時代的錯。」
「都過去的事了,還談什麼對錯。」
老道說到這裡似乎又想起了什麼,頓了頓,接著說道。
「張順水沒錯,時代也沒錯。只不過是一件正確的事,發生在了一段不屬於它的時間罷了。」
聞此,陳平凡陷入沉思,他覺得老道的話充滿深意。
正在兩人唏噓之際,一道蒼白的身影漸漸浮現在張順水的鬼魂旁邊。
「喔嘈?!什麼鬼!道爺!道爺!快看!」
陳平凡瞬間被眼前的景象就嚇了一跳,趕緊拉扯旁邊的牛鼻子老道,讓他瞧瞧。
二人面前突然出現的人影,白袍白衣,腳蹬白靴,頭戴白帽。
且面帶笑容,身材高高瘦瘦,臉色慘白,口吐長舌,頭上的官帽則寫著「一見生財」四個字。
「謝謝謝謝謝謝……謝必安……安安安……」
牛鼻子老道半輩子的養氣功夫在看見白無常的瞬間就破了功了。
眼前這突然出現的鬼影,不是那白無常謝必安,又能是誰呢。
「二位不必驚慌,我乃濰城城隍廟下鬼差,現任白無常一職。」
「我此次前來,一是為了引張順水的鬼魂入陰曹地府。二是您二位渡魂有功,奉命前來賜功德於二位。」
白無常說著,便抬手一指。
只見,兩道金燦燦的神光從他手指指尖迸出,分別沒入陳平凡和牛鼻子老道兩人的胸口當中。
陳平凡趕緊摸了摸胸口,細細檢查了一番,發覺並無異樣,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牛鼻子老道因為煉炁有成,他能清楚的察覺到,自己胸口的經脈中,多了一道金色的「一」字能量。
「白無常大人,這是什麼?」
牛鼻子老道先是拱手作揖,接著伸手指了指自己胸口位置,衝著面前的白無常恭敬問道。
「功德呀,不是給你倆提過嘛。」
接著,白無常又解釋道。見兩人都是現代裝束,他又反應過來。乾脆給兩人再詳細解釋一下。
「五筆功德為一正字,算一點圓滿功德。一點功德,抵百點陰德。等你倆死了,變成鬼魂入了陰曹地府,就能排上用場了。」
「哎呦,這天兒也不早了,事兒也辦完了,我要趕緊回去復命了。兩位,有緣再見!」
言畢,白無常一揮手中的哭喪棒,棒上鈴鐺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接著,張順水的鬼魂竟然隨著白無常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空氣當中。
時間過去良久,陳平凡二人才從驚愕中回過神來。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傳來,接著陳平凡就看到牛鼻子老道捂著腮幫子齜牙咧嘴。
陳平凡忍不住給他豎了個大大的大拇哥。
「狠人呀,道爺。對自己下手都這麼重,嘖嘖嘖~我願稱您為最強史上最強自殘道士!」
老道對陳平凡的嘲諷充耳不聞,邊揉腮幫子邊心思,早知道就扇這小子一巴掌了。
這小子散炁入體,指定皮糙肉厚,抗揍的很。
「說正事兒,道爺。」
陳平凡收起了嬉皮笑臉,神情嚴肅下來。
「您說,這陰曹地府的白無常都出現了,是不是說,那天……」
不等陳平凡說完,牛鼻子老道就打斷了他。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被一股濃濃的無力感包圍。
「老道我自認為讀盡天下半數道藏,已經參透這煉炁源頭,神話之基。」
「沒想到啊,世界粉墨,丑角竟是我自己。」
哈哈哈~
老道發出一陣心酸的笑聲。
「陳小子,你可知道,在煉炁上,我與你有何不同?」
陳平凡搖了搖頭,他本就是無意中習得煉炁術,如今又走了一條別的路。
他對煉炁可以說基本沒什麼心得,甚至連炁是什麼,也是現在才有了些許明曉。
牛鼻子老道本來也沒指望陳平凡能說出什麼,與其說是在問陳平凡,更像是在問自己。
「我之前給你說過,煉炁有三個前提。」
陳平凡點點頭,回答道:
「煉炁有三個前提,缺一都無法煉炁成功。」
「一是,相信炁的存在,炁才存在。」
「二是,煉炁之人,需要天生體質與炁親和。」
「三是,要有一門適合自己的煉炁法門。」
牛鼻子老道抬頭向天空望去,昏暗的夜空上只有寥寥幾顆星辰散發著微弱的螢光。
漆黑的眸子裡毫無光彩。
「自古以來,所有煉炁士都要遵循這三條基本原則,否則連炁都感受不到。」
老道將視線轉移到陳平凡的身上。
「我從一開始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你在煉炁有成之前,對修煉是不相信的。」
「你知道嗎?小子。」
道爺有些哽咽的說道。
「白無常的存在讓我明白了一個問題。我以前認為,人死後成了鬼也好,元神也好,神也好,仙也好,本質上都是炁。」
「離開了神經系統的炁,是不會有自己獨立且可以成長的思想的。你看那個張順水,他的鬼魂並不靈慧,更多的是一股生前執念。」
「可是那白無常,他,他就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炁,怎麼可能擁有人的思想。它應該只是一種特殊的,依賴於神經系統的非生物能量啊!」
牛鼻子老道此刻再也沒有了往昔的風輕雲淡,整個人散發出一股非常喪的氣質。
如果陳平凡現在用天眼觀察的話,就能發現,老道體內的炁,正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從身體內流逝到天地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