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警局,季扶生沒有提及自己是季家那位下落不明的長孫,也沒有提及父母車禍被害一事,他只告訴警員們:「我跟家人走丟了,不記得怎麼回家了。」
說不到兩句,季扶生就哭了,哭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他的哭聲在警局裡迴蕩,久久無法停下。
警員們很耐心地安撫他,想方設法哄他開心。
不知幾何時,季扶生也學會了林芊語那招聲東擊西,他的理智在暗地裡操作一切事情的走向,而感性在人群面前扮演可憐的孩子,去博取大人們的同情。
這個時候,季扶生才發覺自己的變化。
其實,他自己也沒有任何把握,回到那個吃人般的家裡,他不知道自己未來的日子會是怎麼樣的,空有一身骨氣而已。
像是加入了一場賭局,自己手裡的牌爛到不行,很難有可翻身的機會。思慮越多,內心越是不斷要退縮。
想到這裡,季扶生趕緊斷了念頭,他說服自己,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就不要走回頭路,他必須往前走,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很快,就有警員發現了季扶生的身份,他們很早就接到了季振禮的報案記錄,擁有季扶生的身份照片。做了仔細的對比,大家都認可季扶生的身份,接著便開始聯繫季振禮。
到了晚上8點鐘,警局裡來了一撥人,人群中出現一位穿著對襟立領上衣的老人,左手拿著玉菸嘴,上面的香菸正在燃燒,他的右手捏著一串和田玉佛珠。
那人正是季振禮,季扶生的爺爺。跟在季振禮身後的,還有丁孝蓮,她的神情有些慌張,眼神里藏著殺氣。
季扶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情緒,像面對陌生人一樣,看了他們一眼後,繼續看女警員給他的漫畫書。
他的思緒完全脫離了漫畫書上的劇情,在規劃自己接下來的道路要怎麼走,這是一場沒有退路的戰,他也不認為自己能回去拿回什麼,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季振禮走到季扶生的面前,雙手捏起他的臉頰,還沒開口就被季扶生撥開了,他學著林芊語那副霸道又目中無人的模樣:「你誰啊?這樣很沒有禮貌。」
話落,季振禮一行人驚訝地看著季扶生,丁孝蓮走了過來:「才多久沒見,就變成鄉下野孩子了?」
「我不喜歡你,你長得真像老巫婆。」季扶生離開了凳子,走到一名警員面前,「叔叔,我的家人什麼時候來接我?」
警員說:「他們就是你的家人。」
「我不認識他們。」季扶生躲在警員的身後,緊緊抓著他的制服。
季振禮扶了扶額頭,拉開一把椅子坐在季扶生的面前,他朝季扶生招了招手:「你過來。」
季扶生搖了搖頭。
「我是爺爺。」季振禮的聲音變得溫和下來,臉上也掛起慈祥的笑容,沒了一開始的肅穆。
隨著季振禮的話落地,他的助理拿來一張全家福遞給季扶生看。那是去年在季振禮生日宴會上的合影,季扶生還記得很清楚。
季扶生指著照片上的自己,誇張一笑:「這是我。」
「對,是你。」季振禮再次朝他招了招手,他將手上的傢伙們遞給旁邊的助理,在季扶生走上前時,細細查看他的身子。
「你真的是我的爺爺嗎?」
丁孝蓮站在一旁:「失憶了?」
「她是誰?」季扶生指著丁孝蓮,「我不喜歡她,你讓她走開。」
季振禮說:「她是你的奶奶。」
季扶生回應他:「你長得這麼好看,我長得這麼好看,她不可能是我的奶奶。」
季振禮笑了一聲,接著說:「無論如何,她都是你的奶奶。」
回到季家,季扶生的一切表現都極其誇張,好像從鄉下回來的野孩子,他趴在車窗上,看到什麼都要夸一夸。
門口正中央的雕塑已經建成,水柱在兩條龍之間噴涌。
還沒下車,就看到季漢文和季文熙迎面走了出來,他們並肩站在長廊門口,神情格外慌張。
「爸。」他們不約而同地叫喚,目光卻都落在季扶生身上。
季扶生拉著季振禮的手,大步往屋裡走去,他不停誇讚室內的金碧輝煌,又對家裡有這麼多的工人感到不可思議。他像個有很多年資歷的小演員,盡情地演繹著他給自己設定好的劇本。
「這是我的家?」
「是。」季振禮跟在他的身後,和過去對待他的態度沒兩樣,但能夠隱約感覺到多了幾分複雜的情感。
在一群工人中,他又見到了陳殊,他向他們發出命令:「我餓了,我要吃飯。」
季漢文揮了揮手,他們就全走了。
季扶生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過去這裡擺放的是一張棉麻布料的沙發,現如今被換成了一套猩紅色的鱷魚皮沙發,他撫摸著上面的紋路,冷冷地笑了幾聲。
季振禮背著手,在季扶生的面前踱步,他的聲音很低沉,但帶著滿滿的嚴苛:「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是他自己跑出去的。」
季文熙的話音未落,就被季振禮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她捂著臉頰落了淚,頭埋得低低的。
接著,季漢文也難逃一劫,同樣被季振禮扇了一巴掌,包括剛坐下的丁孝蓮。
季振禮怒斥道:「這半年來,公司虧損了多少,真當我不在國內就不知道了是吧?漢林車禍的事情瞞著我就算了,你們還想害死我的孫子不成?」
季扶生躺在沙發上,他的手輕輕摳著沙發皮面,內心焦躁不安。他看著他們在爭吵,冷眼旁觀,甚至內心在大聲叫好。
等到季振禮發泄完脾氣,季扶生識趣地走上前,拉著季振禮的手,朝他的掌心吹了吹:「爺爺,疼不疼啊?」
季振禮露出一個祥和的面容:「爺爺不疼。」
「不跟他們生氣了,你帶我看看這個家好不好?我都不記得我的房間是哪一個了?」季扶生拉著他的手,朝著樓梯口的方向走。
在屋裡繞了一圈,季扶生故意挑選了他過去的臥室,即現在變成季運生臥室的那間房。季運生正在裡面玩玩具,當他聽到動靜回頭時,原本想怒斥是誰來打擾,結果被嚇得玩具配件散架在地上。
季運生趕緊站起身:「爺爺。」
季扶生問道:「他是誰?」
「他是運生,你的堂弟。」
「我喜歡這間臥室,你讓他離開。」
「爺爺,這是我的房間。」季運生抱著一艘輪船模型,那是在季扶生7歲時,江城的舅舅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季扶生在臥室里四處掃蕩,把季運生的東西丟在地上,還不忘了抨擊兩句:「品味真差,我的房間不要這個。」
季運生不服氣,放下手裡的輪船,上前揪住季扶生的衣領:「滾出去,這是我的房間。」
季扶生不由分說,捏起拳頭重重地揮在季運生的鼻樑骨上:「以後這裡是我的房間,你搬走。」
他將新仇舊恨聚集在拳頭上,手段兇狠又野蠻,又用指甲抓傷季運生的臉蛋,雙腳緊緊絞著季運生的腿,不給對方反抗的機會。
季振禮安安靜靜地在旁邊圍觀,無論季運生哭得有多淒涼,流了多少血,他都沒有出面阻止。
季扶生發泄完內心的憋屈,才住了手。他說:「以後這是我的房間。」他像贏得比賽的拳擊手,走到季振禮面前邀功。
仗著季振禮的喜歡,季扶生的底氣一點一點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