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你了叔,」
「哎多大點兒事,來來來上車上車孩子,」
趙虎妞先把裝著各類野味的袋子丟上柴車,然後自己又爬了上去坐定;趙頂往前邊一坐,手中小鞭子在空中打了三個鞭花,
那順毛的小毛驢聽見這三個鞭花噴了口氣,慢悠悠地拉動著柴車動了起來。
這還是趙虎妞借屍還魂之後第一次出芸苔村。
他們家既沒牲口又沒大車,若要去澧縣,便要麻煩村中有車馬的人家捎帶一程,
這位名叫趙頂的男子是村中賣柴的,常砍了柴上縣城去賣;除了去賣柴之外,也常幫村中人從縣裡帶東西回來,
像趙虎妞這樣要去縣裡的,捎上一程也是有的。
驢車坐著自然顛簸,又是拉柴的,肯定不會有多好坐;趙虎妞倒也不在乎,她盤膝而坐,目光落在漸漸遠去的芸苔村景色上。
天才蒙蒙亮的時候他們出門,
到澧縣的時候,已經快是要正午的時間了。趙虎妞與趙頂在城門口分別,趙頂的柴車要在城外,但趙虎妞背著的這些野味,當然最好是去人流更多的地方才好賣的。
背著麻袋進了城門,趙虎妞抬頭望了望四周,
這縣城雖然不算很大,但也不小了,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也是說得的;這一個少女背著和自己個子差不多大小的麻袋走在人群中,吸引了不少行路人的注目。
第一次來澧縣雖然人生地不熟,但趙虎妞從前也不是沒下過山,說是兩眼一抹黑也不至於,
她攔住一個面貌看著親和的路人,
「勞駕,」
此人確是親和,見同自己問路的是個十五六的少女,便站住了腳步,神情和緩,
「有什麼事嗎?」
「敢問,這城中最大的酒樓在何處?」
「最大的酒樓,那一定是金露樓了,」
路人想想,抬手往路那邊指。
「你只管順著這條路往前去,走到盡頭右拐,見到最大一樓便是金露樓了。」
「多謝,」
瞧著趙虎妞背著麻袋離開,路人眼中帶著些許驚訝地眨眨眼睛。畢竟那麻袋實在是大了些,還一看就知道裝的滿滿的,
只是不知道,裝了些什麼。
照著那人所說的一直走,走到盡頭右拐後,趙虎妞只覺眼前豁然開朗——這街還真是繁華異常,來往過路行人衣著打扮皆鮮亮不少,兩邊店鋪茶酒一具綢緞珠寶就沒有生意不熱鬧的。
趙虎妞打眼便瞧見了所謂「最大的一處樓」,
果真是這條街上最打眼的。
趙虎妞背著麻袋站在金露樓門口,略顯樸素的穿著在其中實在是格格不入。沒等多會兒的功夫便有夥計從店裡出來,對著趙虎妞開口道:
「客官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啊?」
「不打尖也不住店,」
這話才一出口,夥計的表情頓時變得不甚熱情了。他撇撇嘴,
「那你站著兒幹嘛呢,還不快些走開,耽誤我們做生意嗎這不是。去去去。」
趙虎妞看他一眼,
「叫你們掌柜出來。」
「嘿,你這丫頭好不客氣,叫我們掌柜出來做甚?我先告訴你啊我們家可不是善堂,你要是等施粥掏錢的就絕了這心思,
快些走,不然我可不客氣了!」
少女微微眯起雙眼,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叫正要接著罵的夥計一頓,但看她這衣著打扮實在不像是什麼有權有勢之人,
一個姑娘有什麼好怕的?
夥計重新盤了一下言語剛要開口,趙虎妞卻轉身就走,
讓他沒出口的話再次噎在了喉嚨里。
「呸,」
見趙虎妞自覺離開夥計啐了一聲,轉身又回了金露樓。趙虎妞卻沒有走遠,她只是走到金露樓旁邊的一塊空地,將身後的麻袋一放,
麻袋在地上鋪平,她彎腰從里掏,將裡面的鵪鶉一隻一隻地掏了出來。
除了鵪鶉還有野雞,只是野雞要比鵪鶉大上不少只有兩隻,擺在麻袋的最邊緣;趙虎妞將野雞鵪鶉按照個頭大小順序擺好,
這會兒已經有人在看了,
誰知更叫人吃驚的還在後面——她竟然從麻袋裡,又抽了幾隻柴火出來。
這柴火還不是從別處來的,是方才她坐趙頂的車下車的時候,從車上順來的;將柴火在地上架好,摸出隨手的小刀削出一根樹枝,
趙虎妞挑了一隻個子不大不小的鵪鶉出來開始拔毛,簡單處理過後用樹枝穿了起來。
這少女在做什麼?
趙虎妞的一連串行為開始讓路人駐足,
他們想看看趙虎妞到底要幹什麼。而這會兒的趙虎妞已經用隨身攜帶的火石和一點麻袋碎片引燃了柴火,
她就這麼盤腿在柴火邊坐下,
然後將那隻已經插在樹枝上的鵪鶉放到火上烤了起來。
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倒吸了一口氣——這姑娘竟然這麼大咧咧地在路上弄起了烤鵪鶉!而且看她準備頗齊全的樣子,甚至還摸出了一個鹽包,
一邊烤著,一邊搓著細碎的鹽粒撒在鵪鶉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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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鵪鶉的皮子變得酥脆起來。
劈天山水草豐饒草美蟲肥,連帶著上面的那些野物都一個比一個肥美,這鵪鶉雖然是野的,但一個頂一個個頭大一個頂一個肥,
在火焰的慢慢炙烤之中,有油脂滲出已經變脆的外皮,一滴一滴地滴在著火的木柴上,
「滋啦滋啦」的聲響讓人食指大動。
趙虎妞並非十分會烹飪之人的,但從前因常常被師父丟到山谷中與猴子野獸打架,待上十天半個月也是常有的,
若是不會簡單地處理捕捉到的食材,她還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活到師叔來接自己回家。
而她發現了,
所有新鮮捕捉到的東西,只要簡單地處理乾淨血液內臟,再用柴火架烤,
哪怕只是撒上粗鹽,也足夠誘人了。
鵪鶉的香味已經能清楚地聞見,周圍圍觀的人嗅到這股子熟肉的香氣紛紛咽起了口水。本來來這金露樓的便多是來吃飯,
這會子被這烤熟的鵪鶉一勾,頓時覺得自己愈發飢腸轆轆了。
按理說這金露樓中,即便不說山珍海味,但作為澧縣最大的酒樓,美饌玉食也是有的——區區一隻烤鵪鶉,是不會讓這些常來金露樓的食客如此垂涎的,
但飢餓是世上最好的調味品,
更不要說這炭火與粗鹽,世間最簡單,也是烹飪之基礎,五味之根本,最能激發出食材之本味。
趙虎妞的鵪鶉是天不亮就上山打的,這會兒還未過半日時辰,
就這麼烤的滋滋冒油,世上任何一位飢餓的食客,都抵禦不了這種香味的誘惑。
鵪鶉很快就烤好了,趙虎妞把烤好的鵪鶉從火上拿下來,
她右手抓著樹枝左手去撕,竟不怕燙,就這麼撕下一隻鵪鶉腿來送入口中。牙齒碾碎香酥的皮和滾燙的肉,飽含著豐富肉汁和油脂的鵪鶉皮肉被趙虎妞吞下肚子,
她由衷地發出一聲低低讚嘆。
這聲讚嘆成了最後一根壓垮路人的稻草,有人走到趙虎妞面前開口詢問道:
「小姑娘,你這鵪鶉怎麼賣的?」
「十八文一隻。」
十八文一隻不算貴,能來金露樓吃飯的肯定都是略有薄資之人,聽見這十八文一隻便紛紛上前與她購買,不會兒的功夫,這排了滿滿一排的鵪鶉便被採購一空,
就連那兩隻野雞也叫人賣去了。
趙虎妞已經烤好的這半隻鵪鶉都有人出錢購買,可惜趙虎妞打從一起床忙活到現在還沒吃一口飯,她自己吃得正香呢也不差那幾文錢,
最後吃完的鵪鶉骨頭吐了一地,
趙虎妞站起身來收好麻袋,留下一地的鵪鶉毛和骨頭便揚長而去。
至於那些買了鵪鶉野雞的食客是回家叫廚子烹飪還是就近請金露樓的大師傅烹飪,那便是他們自己的方便了,趙虎妞可管將不著,
她揣著這掙來的百錢,
邁步朝街外走去。
今日她來除了賣野味還有別事,那就是尋一處鐵匠鋪給自己打一件趁手的工具;只因現在沒有趁手的傢伙什,打些鵪鶉野雞野兔便是她的極限了,
若是能尋一柄長槍一把弓箭,
弓箭慢些不打緊,要緊的便是長槍,
只要能打一桿長槍,到時就是體積大些的傢伙,她也有自信對付。
劈天山有兩處,平山是芸苔村人打獵常去之地;但趙虎妞能感覺的出來,平山只出性情溫和之物,
那些東西對於趙虎妞來說,是遠遠不夠的。
她要去劍林山闖一闖。
同路人打聽到了最近一處鐵匠鋪,趙虎妞順著找了過去;看著這掛在門外偌大的「李」一字,聽著裡面傳來「叮噹」打鐵之聲,
趙虎妞微微揚起下巴,邁步走了進去。
這是一家陳設相當簡單的鐵匠鋪子,除了牆上懸掛著各式樣已經打好的鐵器——有武器也有農具——便是在靠裡面些,三台鐵匠爐和一處淬火台了,
連櫃檯都不曾有。
趙虎妞一進門便看見三個光著膀子的壯碩男人,
其中一個留著連鬢的絡腮鬍子看上去三四十歲模樣,另外兩個面容年輕些,一個二十有餘,另一個更小,怕是不到二十。
兩個小的分在爐子兩旁,用鐵夾固定著生鐵,
而絡腮鬍子男人站在中間,
手中的大錘一下,一下地砸在那塊燒紅的生鐵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