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了數十年，除了剛剛被凌淵奪得太子之位的時候，聽過幾個太監宮人的小話，還有他為了得到凌淵的信任，讓他認為自己沒有嚮往皇位的野心時的虛偽討好，之外都過得順風順水，從來沒有人來他面前挑釁。
現在與凌淵撕破臉，一朝落魄，竟然落的如此悲慘的下場。
再聽到那久違的腳步聲，他的身體像擁有了本能一樣下意識的發抖。
他不甘心的壓制由內而生的恐懼，按壓忍不住抖動的生理反應，他厭棄如今這樣不中用的自己。
「你來幹什麼？來看我笑話的嗎？」他就像是一匹發怒的孤狼，可脫離狼群獨自面對猛虎，就像失了利爪，除了齜牙咧嘴的虛張聲勢一番外什麼也做不了。
就連帶給他一點兒實質性傷害的能力都沒有，只會呲著牙無能狂怒。
不過，也許這種局面馬上就能扭轉了，他的仇能不能報？不到最後一刻，哪能蓋棺定論呢？
思及至此，他瞬間鎮靜了下來，心態放於平穩，為了圖一時的暢快，打草驚蛇就不好了。
凌淵一過來，立刻就有人屁顛兒屁顛兒的送來了凳子。
凌淵嘴角噙著嘲弄的笑，侮辱性的目光從他的臉上掃了又掃。
「二殿下，還活著呢。」這話侮辱性極強，但凡有點兒傲骨的都受不了。
凌霽也不意外，就差一步，他就要沉不住氣的朝他露出磨平的爪子了。
「大哥還沒死，我怎麼能死呢？」兩人已經完全破了臉，再裝溫潤無事發生下去就沒什麼意思了。
倒不如敞開天窗說亮話。
他裝模作樣的故作擔憂，實則眼底的冷笑藏都藏不住，「不知道大哥這段日子在外跑的怎麼樣？有結果了嗎？我算著約莫還有不到一個多月的時間，葉妹妹就要塵歸塵土歸土了。」
激怒了他又如何？他就是看透了他現在不會殺了他，哪怕這些天對他折磨的手段換了又換，加了又加，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挑了他的筋，但因為這事是他挑起來的，他死了，證據不就沒了。
證據一旦，摧毀他的好姑娘就徹底毀了。
他的踩在雷點上蹦躂挑釁的不明智行為徹底激起了凌淵內心深處隱忍的怒火，這段日子因為外面的不太平，他堅持忍著不去見葉舒晚。
算起來，他已經足足有一個月沒有見到葉舒晚了，內心所有的思念，此刻都化作一把鋒刃卷火的利劍，而他的話，就是抽出這劍的動力。
他明明在生氣，面容因為壓抑不住的氣憤此刻顯得格外昳麗，「呵，凌霽，你以為沒了你，孤就沒辦法了嗎？」
還以為他不知道他的心裡的想法，因著這個理由就想來回挑戰他的權威，那他就想的太簡單了。
他絕不允許挑戰他威嚴的人存在，更何況他的存在也沒那麼重要。
左不過事情已經快要解決了，再留著它也沒什麼價值。
他勾了勾唇，笑意不達眼底，不過就像在瞅著一個具死去的屍體，沒有絲毫的情感波動。「既然你誠心找死，那孤就成全你。」
凌霽原以為自己拿到了一個免死金牌，卻沒想到加快了他死亡的腳步。
事情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凌霽這才終於明白了眼前人的可怕，他顧不得已經被打斷的腿，朝著眼前的人就撲了上去，「不！我是皇子！你不能如此草菅人命，父皇不會放過你的！」
「父皇？」聽他喚到這兩個字，凌淵竟有一時的失神。
不過這抹微不可見的異樣被他很快被他收斂，「他如今自身都難保了，還能管得到你？」
他站了起來，冷眼睨著被護衛擒住臉牢牢貼在石地，匍匐自己腳底的人。
得了他的命令，外加這段日子太子對他的照拂，護衛當然是有多大力氣使多大力氣，不會因著他是皇子就有顧慮而對他客氣。
他們是殿下的人自然是以殿下為尊，我一聽見他要找凌帝的時候，心中不約而同的對他產生了唾棄和鄙夷，這和小孩子打了敗架就要回家找大人有什麼區別？
沒想到堂堂一個皇子也會做出如此沒有出息的事情。
凌霽感受到了頭頂的輕蔑目光，這麼長時間以來，身為天之驕子北京城少女眾星捧月的他哪能承受得了如此恥辱，他頓時面如菜色，嘴唇發抖，那是氣的。
頭頂的眼神交流還在繼續，可他已經完全顧不得這面子上的是是非非，他還沒有親眼見到凌源崩潰的慘狀，怎麼可以現在就被他弄死。
剎那間，他摒棄了所有皇子該有的威儀，就像一隻被拋棄的野狗，匍匐在主人的腳下搖尾乞憐，「我錯了大哥，您饒我一命，我會想辦法與大家解釋清楚的。」當然不可能，想擺脫凰星的傳統，做夢。
凌淵哪裡不知道傳統發展到如今這種地步，已經完全不是誰的三言兩語就可以抹殺勾銷，之後當做無事發生的。
只是話一出口便變成了，「孤暫且留你一條賤命。」
說完，甩袖離去。
「咣當！」沉重的鐵門再次關上，護衛也鬆開了對他的鉗制退了出去。
牢內，凌霽那張京城少女夢的臉因著粗糙的地面磨破了皮肉，有細小的石子鑽了進去。
腿上骨折處的碎痛愈演愈烈，他一瘸一拐地咬牙挪蹭回牆角，頭靠在咯人的石頭壁上，將仇恨的目光漸漸掩入更深處。
且等著吧，最後的勝利者指不定會是誰。
只要活著就會有翻盤的打算，可惜，凌淵好像不懂這一點。
葉舒晚說等凌淵回來，沒想到一等就是一個月。
今天他終於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在得到凌淵回府進了地牢後的消息，拎著裙擺赤著雙腳就跑了出去。
院門有人看管，仍舊如往常一般攔住了葉舒晚的去路，只是這回，葉舒晚先一步匕首抵住了脖子。
纖細的脖頸，能看見肌膚下青色經絡的跳動。凌淵一進來便看見這樣一幕，頓時心口一怔。
葉舒晚也沒想到凌淵這麼長時間不來偏偏選擇今天她要奮力一搏的時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