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太子,他問的,便是天家所問。
花不晚縮在黎晝身後,腦子轉得飛快。
《縱嬌寵》中提到過,景安王是衍國初代皇帝所封的異性王,世襲罔替,並賜其令牌,以此應承,衍國每任皇帝,須給蕭家世代恩寵,萬萬榮華。
衍國歷代皇帝都有心收回金牌,只是景安王一脈一直安分,並無大過錯。
此前,叢嬌嬌設計,不僅從蕭長影手中拿走了金牌,交給顧明舟,還害死蕭長影嫁禍給花不晚,自此讓這異性王一脈斷絕,一箭三雕。
顧明舟將金牌獻給他父皇,了卻這樁心事。
但皇帝也知,這事是有瑕疵的,天家對景安王府有所虧欠,所以在王妃生辰,才要拿出天家恩寵的態度,讓太子親自前來相賀。
這會兒,顧明舟眼看本來就要斷絕後嗣的王府,突然冒出個兒子,自然要謹慎對待。
「這位公子,此前在相府做客,前幾日又去過工部侍郎府的春日宴,我記得,公子你,姓黎?可是來自璽源?」
顧明舟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又是一陣議論紛紛。
「這居然是璽源黎氏!」
「景安王府、璽源黎氏,這是要幹什麼啊?」
「這瓜太大,有點上頭啊……」
面對顧明舟的言語相逼與試探,黎晝神色並未有異,倒是做足了那副彬彬有禮的模樣,朝顧明舟行了一禮。
「見過太子殿下。我確實來自璽源,只是,此後我與璽源黎氏,再無瓜葛。」
「哦?這是為何?願聞其詳。」
「咕咕……咕……」
所有人都拎著耳朵聽著,一片靜默中,肚子叫的聲音如此明顯,不過也幸好只是挨得近的人聽到了。
比如顧明舟、叢嬌嬌、花不寒,再比如……
黎晝。
花不晚如芒在背,垂首絞著手指,嘟囔:「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說話老這麼彎彎繞,什麼時候才能吃上飯啊……」
聽得十分清楚的黎晝:「……」
「他是我的兒子,他叫蕭晝。」
王妃突然發言,打破僵局,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過來。
花不晚忍不住戳了下黎晝的背,「你改姓了?」
黎晝不理會。
「大家都知道,我曾與璽源黎氏嫡長房黎期之有交情,可卻不知是何交情。今日我便告知清楚。當年我懷著身孕游山,偶遇黎期之側室姜氏孕身重病,同為人母,我自是有所感,便帶她就醫,保全其性命與腹中胎兒,此後與之多有書信往來交好。而他,便是當年姜氏所懷的孩子,黎期之庶子,黎晝。」
黎晝坦然面對所有人目光。
「姜氏體弱,產子後不久,便去了。此番,黎期之聽聞我景安王府之事,感於當年恩情與姜氏所念,便寫此書為憑,將黎晝過與我為子,所以,從今日起,黎晝脫離璽源黎氏,與之不親、不見、不拜、不念,從此,他便是我的兒子,蕭晝!」
眾人伸長了脖子,想看清楚王妃手上展示的那羊皮紙內容,可惜太遠看不清,倒是最近的顧明舟看了清楚。
璽源黎氏的族印也是清清楚楚。
璽源黎氏源遠流長,歷史比衍國還要長遠,衍國立國後,璽源黎氏雖為衍國治下,卻因其深厚的氏族根基,受天家防備,不能入衍朝為官,亦不能與衍國權貴結親。
可眼前這情況,璽源黎氏的嫡系庶子,轉眼成景安王妃兒子,若真成了,他便是世子,日後便要承襲爵位,成為景安王。
瓜太大,一口吃不下。就不知,太子殿下會如何決斷?
場面靜的詭異,明明坐滿了人,卻似是連落葉的聲音都聽得見。
顧明舟摩、挲著酒杯,眸光閃爍,面上卻看不出什麼,正思索間,突然一人入了宴堂,到了他身側,低聲耳語。
黎晝負手而立,餘光看了眼來人,嘴角微勾,對王妃一笑。
此後,兒子便能光明正大喚你一聲,娘了。
顧明舟聽完,目光落到黎晝身上,隨即端起酒杯朝王妃道:「恭喜王妃,母子團圓。宮中還有事,我便不留了,告辭。」
說完,一飲而下,起身離去。走到黎晝身側,將飲盡的酒杯交給他,看了眼他身後探頭探腦的花不晚,笑道:「蕭世子,改日再見。」
顧明舟走得匆忙,沒想起看一眼叢嬌嬌,叢嬌嬌看著他的背影,揪著絹帕。
再等等,等到嫁入東宮,便能與君攜手。
上了馬車,顧明舟直問。
「璽源黎氏與我皇室從無往來,此番竟竟給父皇去信說了此事,父皇竟也允了。也罷,不過是一異性王,此來這麼多年,從無異心,喪子還失了金牌,也是可憐了些,父皇此舉,應是想做些補償。」
王府的生辰宴還在繼續,氣氛比之前更為熱烈,聲樂裊裊,人聲鼎沸。
站著當了許久的活靶子,花不晚終於能坐下吃口東西,剛夾起一片筍,旁邊就多了凳子。
真旁邊,相隔不過十公分。
「我一個凳子夠坐,不用加凳子了。」
侍女侷促,「花二小姐,這是世子吩咐的。」
方才顧明舟兩句話,便定了兩件事——一,黎晝脫離黎氏,可成為景安王妃之子;二,認可黎晝景安王世子的身份。
花不晚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侍女口中的世子,便是此時正近前與王妃說話的那瘟神。
「他讓加凳子在我這做什麼?」
「奴婢不知。」
得了,問也白問。
凳子放好,便見說完話的黎晝走過來,花不晚悄咪、咪伸手一推,凳子被推出老遠。
壽命:185天、184天……
啊,我怎麼忘了這茬!
花不晚黑著臉,把凳子撈回來,強裝笑臉對黎晝指了指凳子。
瘟神你快過來!讓我摸一下!
黎晝無視花不晚的熱情,卻堅定坐到了她旁邊,花不晚趁機暗戳戳碰了一下他的胳膊。
壽命:182天。
本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黎晝身上,他此番行為又引得眾人竊竊私語,目光在黎晝與花不晚之間掃射。
「世子,你坐這好像不太合適,要不你坐那?」
花不晚指著旁邊空了的桌案。
「那是太子的位置。」
「雖然是,但他不都走了嗎?菜也沒動過,你讓人換壺酒就是了,一個大男人,幹嘛計較這種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