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擁擠的詭群,機械師來到了劇院大廳的一角。
「哦,你來了,請坐。」中分頭整理了一下肩上黑色的背帶,禮貌的起身。
機械師拒絕了對方的讓座,他環顧一圈,除了零散碼放的紙箱外,在這個幕後的角落,只有這一個粉紅色的小雞樣式道具凳。
「請問,你是誰?」
中分頭笑了笑。「我是一個活在過去的探索者,你可以稱呼我為——坤。」
「嗯,」機械師點頭,「坤先生,你是一位真正的MAN,所以,閣下的目的是什麼。」
坤並未在意機械師對自己的質疑,在他還活著的時候,便已熱衷於用此身份偽裝,只是不曾想,這麼多年過去,人們還記得那些有趣的詞句。
「你知道郵輪是如何建成的嗎?」
顯然,郵輪並不像近幾十年出現的現象,而坤的性格也不似什麼陳年老屍,那他是如何知曉連鋼琴家這位大副都不曾吐露的秘辛呢?
機械師緊盯著坤,防備對方突然暴起,給自己來下鐵山靠。
「能說說嗎?」
「當然,」坤顯得有些興奮,「郵輪誕生於一場遊戲,沒想到吧!」
「將無數活人運到搭建好的場地之中,利用血腥的屠殺逼迫他們遵守寫於書面的規則,而這場遊戲,每七天,便會迎來一次結算。」
「沒有人能夠活著離開,遵守規則的幸運兒或許能活到第七天的大清洗,而那些擁有反抗精神的傢伙,會證明規則的權威。」
「規則,在刻意的引導下,成為了不可逾越的神明。一幅幅空洞的枯骨塑造了祂,因為所有生靈的相信祂的存在,因此祂存在」
機械師的臉色陰沉的可怕,看著那張如畫般的面孔,坤笑了。
「你想到了,是癔症。」
坤笑著,卻於不經意間轉換了語調。
「一切的現象皆由癔症引來,那些劊子手們的試驗失敗了,也為人類帶來了一場浩劫。」
「各種各樣的、人類無法理解的現象出現了。為了提升人類認知,了解災難、控制現象,聰明的先驅者發明了——階梯晉升。」
坤咂咂嘴,似是因講述故事而感到乾渴。
「還想聽嗎?那條認知的階梯?」
機械師搖頭,他拍了拍因靠牆而沾染的灰塵,邁步愈走。
「別這麼戒備嘛,我講的大都是真的啦~」
機械師回頭白了對方一眼,加快腳步。
「哎——你別走那麼快嘛,認知晉升很簡單的啦,充足的能量、引入儀式的序章以及自己確定的方向,有次三點,百試百靈啊~」
機械師再次回頭白了坤一眼,騙傻子呢?要如此容易,那現象還能被稱為災難?
坤一閃身,出現在機械師面前,「我說的信息可是好不容易才知曉的啊,信你坤哥。」
機械師停步,他嚴肅的面對著坤,認真道:「我相信,但坤,你的目的是什麼?」
「目的?當然是好奇。意識晉升後,先驅者攀附著現象的分支——那些交雜的『相』——由此接近表徵。那些人像是藉助雨林中藤蔓摘取香蕉的猿猴般,誰摘得多,誰就更加強大」
「而你不同,作為雨的表徵,我料想你是會是人們趨之若鶩的『香蕉樹』,但我猜錯了。」
坤攤了攤手,一臉無奈。
「你一直在監視我。」機械師的語氣平靜。
「不,當然不是。其實你的境況大都源自我的猜測。當所有猴子都需要憑藉藤蔓采香蕉時,你在郵輪外種了棵不斷成長的香蕉樹,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坤看著陷入沉思的機械師,饒有興趣的補充道:
「在香蕉樹中,詛咒是香蕉的種子,而詭,是香蕉樹的肥料。」
機械師思考著,坤的說辭的確很合理。而且,即便這是一面之詞,他也無從查證。
他抬起了頭,呼出一口濁氣。
「看來你想通/」
轟咔咔!轟!
郵輪的地板,轟然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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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希站在郵輪的停屍間門外,仔細打量著四隻緊貼艙門觀察窗的面孔。
不清楚為何這郵輪的停屍間會設有可室外開合的觀察窗,但此番設計的確方便了張希與屍體們互訴衷腸。
「左義,你還活著嗎?活著就喘口氣。」張希對室內的的一張面孔問道。
「張希,不進來嗎,我有很多秘密還沒有告訴你呢。」
「看來你還沒死透,那你們三個詭呢,有啥想說的?」
一個女人張口了,它喊叫著:「為什麼不早來?為什麼不——」
張希無奈的看著嚎叫的詭,又看了看它身邊曾在餐廳中遇見過的男女。
四雙眼睛注視著張希,每一隻眼瞳中都密布血絲,不過張希通過左義時不時死機的狀態判斷,對方仍有自主意識。
「為何左義要帶我來這裡呢?」張希仔細的回憶著事情的經過,只是在躲過船長的追擊,直到左義進入停屍間並反手關門期間,並未遇見其他異常。
「呵——呵!去晷針頂上,蟲子——蟲子!」
劇烈的振動讓船體45度傾斜,卻於此時,刀鋒自腳下的地板刺入。
張希後躍翻身,躲過了腳下擴張的縫隙。低矮的走廊如泡沫般斷裂下落,艙室損毀,紛亂的家具被互相撞擊,滾滾煙塵四起。
金屬的架構精密拼合,郵輪的外形迅速重塑。用作偽裝的管道拉長崩斷,碎屑與雜物毫無阻攔的落入夢海之中,不見蹤影。
郵輪掃淨了船身污垢,規則的骨架交織形變。趨於圓盤形的船身浮於夢海之上,歲月的侵蝕令祂金黃的表皮片片脫落,繁複的銘文出現於青銅的船體之上。
密布銅鏽的長棍似是自船底貫穿而起,直至超越百米,方才穩固。
張希自煙塵中走出,他輕抬手,愈發狂暴的雨幕遮蔽了光輝,將那無形的屏障敲擊出千萬環水紋。
「還是不行嗎?」他呢喃著。四處望,這船體表面皆是坑窪,卻極為空曠,不見了任何詭影。
但張希知道,這腳下的圓形鐵盒中,還封裝著不少乘客。
沙——沙——
拖沓的腳步聲傳來,似是軟體動物摩擦沙礫的輕響,張希轉身,看到了面帶笑容的船長。
「哦?」張希率先開口了,「這就是祂的安排嗎?」
船長並未回應,只是搖晃的走來。鬆散的表皮如布片般滑落,周身的墨綠色粘液流淌,曲折的雙腿拖蹭著船表銅鏽的碎粒。
它張口,糾纏的觸手自喉管伸出,額骨與頂骨交疊,新的頭顱撐破人類的皮囊。綠豆大小的眼瞳凝視著張希,夾雜著噴濺唾液的嘶鳴響徹郵輪。
它是郵輪的表徵,腐敗的船長。
張希緊握黑針。
對決,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