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心裡十分酸澀,覺得每一個字都說得很艱難,說到最後,唇角溢出一抹苦笑。
謝臨注視著她的雙眼,溫和地問:「那你想嗎?」
明棠連抬眼看他的勇氣都沒有,沉默了很久,才低聲道:「我不想。」
「既然不想,為什麼不說?」
明棠道:「我要說了,就是犯了七出之罪。要是哪天,你真的到外頭找了人,豈不真成了我這個做妻子的不是了?」
「你別和我扯這些。」謝臨語氣很嚴肅,「我只問你,你就這麼想給我納妾,這麼想把我推到別的女人懷裡,是嗎?」
明棠感覺謝臨有點生氣了。其實她也不是不知道,謝臨為什麼要生氣,只是他想聽的那些話,明棠實在有些說不出口……
「你別問了……」她避開他的目光,把換下來的官服疊好,放在一旁,坐到羅漢床上,胸口悶著一股氣,不上不下的。
謝臨自上而下看著她,語氣有點失落:「如果今晚我真的睡在別的女人的床上,你就一點都不介意?」
明棠咬了咬牙,一鼓作氣地說:「誰說我不介意?謝臨我告訴你,我是喜歡你,但也不是一點自尊心都沒有的。你既然娶了我,就只能擁有我一個人,你要是敢碰別的女人一根手指頭,這輩子都別想再碰我了!我說到做到。」
謝臨靜靜聽她放完「狠話」,眉宇間的陰霾卻一掃而空,笑得十分溫柔。
明棠餘光瞥見他臉上的笑意,很是無奈:「滿意了?」
「嗯,滿意。」謝臨點點頭,坐到她身旁,把她抱進懷裡,在她耳邊輕聲說:「棠棠,我喜歡聽你說這些話。」
「我看你就是存心想氣我。」明棠氣呼呼地拿手點了點他的胸膛。
明知道她覺得肉麻,還要逼她說,也不嫌起一身雞皮疙瘩。
明棠正要掙開謝臨的懷抱,謝臨卻把手放到她肚子上,仔細感受著:「等等,孩子好像在動。你感覺到了嗎?」
明棠也感覺到了,就在謝臨把手放上去的時候,肚子裡的孩子又踢了她好幾下,還翻了個身。
謝臨每天都摸她的肚子,卻是第一次感覺到如此明顯的胎動,不免吃了一驚。
「你會疼嗎?」謝臨心疼地問。
明棠道:「當然不疼了。」要是疼,還了得。
孩子活潑好動,突然用力地踢她,把肚皮都頂得凸出來一個尖尖,像要破肚而出。謝臨有點驚嚇:「這孩子脾氣還挺大,也不知隨了誰,日後怕是不好管教。」
明棠道:「若是女孩兒,我自是希望她能調皮大膽一些,若是男孩兒,像你一樣最好了。」
謝臨笑了起來:「我有什麼好的,從小長輩們都說我悶葫蘆一個。」
明棠回頭看他,深情款款地:「可我覺得你好……」
謝臨心下一動,緩緩靠近她,嘴唇在她的唇上輕輕擦過,聲音沙啞:「現在又不嫌肉麻了?」
明棠愣了愣,後知後覺地紅了臉頰,頗有幾分羞惱地掙開他的懷抱。「我去讓丫頭傳晚飯。」
謝臨笑著由她去了。
……
靖遠侯黨是在秋分這日起兵造反的。戰事瞬間從東南開始,往南方蔓延,直指南直隸,企圖攻占南京,另立都朝,與朝廷分而治之。
此時的北方仍是一片安寧祥和,唯有朝中的大臣們整日忙得腳不沾地,謝臨也不例外。
謝老夫人憂心戰事,到了九月十五這日,便帶上家中的幾位兒媳和孫輩,一起到寶華寺去,為將士們抄誦佛經祈福,保佑他們早日得勝歸來。
明棠大著肚子,也一塊去了。
上完香後,謝老夫人又提議到附近的香山去走走。眼下正是金秋時節,漫山遍野都是火紅的楓葉,如火焰般耀眼。
明棠懷著孕,爬不動山,謝老夫人便讓江氏陪著她到山腳下的尼姑庵里去坐坐,討杯水喝。
不曾想,卻在庵里碰到了顧惜微。
她穿著一身灰色的海清,頭髮剃得一乾二淨,已然出家脫離俗世了。
明棠見到她第一眼,險些沒有認出來。「為什麼,為什麼要出家?」
顧惜微神情很寧靜:「自然是因為對這世間沒有眷戀了。」
「那父親呢?父親可知道?」
顧惜微道:「我已與顧家斷絕了關係,此後我做什麼,都與他們沒有干係了。」
明棠心情十分複雜。她喝了口水,沉默半晌,才說道:「如果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來找我的,我們的關係雖然一直不大好,但好歹姐妹一場。不管你信不信,你走到如今這一步,我心裡也是不好受的。」
顧惜微回憶起她們的那些過往,心中不由得發酸。她深吸了口氣,扯出一抹笑:「不必了,如今這樣也挺好的。以前我性子要強,總是嫉妒你,凡事都要與你爭個高低,到頭來,非但什麼都沒有得到,還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也許是時候,該學著放下了。」
明棠微微一笑:「不管什麼樣的日子,只要你能想得通,就是好的。你自己多多保重身體,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
說完,她扶著秋月的手站起身,和顧惜微互相拜別。走到涼亭外,顧惜微忽然叫住了她:「六姐姐。」
明棠回過頭,卻見顧惜微紅了眼眶,嘴唇微動,望著自己欲言又止。
她道:「你不用說,姐姐都明白。」
顧惜微露出一個帶著苦澀的微笑,雙手合十,朝她躬身一禮,目送著她遠去。
走到尼姑庵大門外,明棠看見江氏在和一個男人在說話。
男人相貌堂堂,長得人高馬大的,笑起來卻很溫和,明棠心下疑惑,走上前喚了一聲「六弟妹。」
江氏聽見明棠的聲音,嚇了一跳,退到一邊:「二嫂嫂。」
明棠走到江氏身側,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問江氏:「這位是?」
江氏莫名有點心虛,支吾道:「他,他……」
那男人卻朝明棠拱手道:「在下袁牧,見過謝二夫人。」
明棠這才想起來,連忙行了一禮:「原來是袁大人。瞧我這記性,真是失敬,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