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子指揮的山賊前排都是青壯和高個，後邊隱藏著老弱，肩並著肩，靠著很近，排成幾排，手持著長短兵器，像個刺蝟慢慢的向對方壓了過去。看著黑壓壓一大片，實際能戰鬥的也就2000左右，這個陣勢就是想把對方嚇走。
看著矮子的威風勁，王健揉揉了自己的腰，提著大刀，剛要跟上，就看見人群中的錢沒完。錢沒完是東六寨的帳頭。現在連帳頭都下山了，可見事態嚴重。
王健急忙抬手招呼過來錢沒完，低聲問道 「山上的捻子呢？」
「跑了」 錢沒完哭喪著臉回道 「我一看人沒了，就感覺不對。立即命人去通知你們風緊。去的人路上剛好碰到回來求救的暗哨，知道這次麻煩大了。趕快通知了各個山頭，湊齊人馬就趕過來了」。
錢沒完說完這些，抬頭看了看四周，壓著聲音顫巍巍的問道 「其他人呢？」。
王健也看了看四周的景象。拍了拍的他的肩膀，沒有回答他。沉默了半晌。嘴角撇了一撇旁邊兒的老者，說道 「這是最新的肉票，帶人看好了」。隨後伸展了一下胳膊，跺了跺腿，感覺一切都還湊合。於是拿起自己的大刀，就想快步追上矮子。
矮子看到追上的王健。哈哈一笑，沒有說什麼，左手拍了拍王健。矮子對這個少年。還是有點佩服的。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狠勁兒，人又機靈。
王健沒有搭理矮子，看著不遠處慢慢後撤的騎兵，估計這些人現在也翻不出什麼大浪了。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次栽了這麼大的霉頭，渾身是血。好像還帶了傷。王健反覆提醒自己，別衝動。別衝動。
王健從小就知道，山賊不是殺人，就是被殺，沒有什麼報仇不報仇的。自己唯一的目的就活下去，比仇人活得更久，活的更好，就是最大的復仇。
對於眼前的騎兵，雖然殺了自己很多兄弟，王健只是想他們趕快退去，走得越遠越好，今天的爛事兒已經足夠了。
但是不遠處的騎兵，並沒有這個自覺。隨著山賊的前移，一點一點的後退，不遠不近的追著。也不知道想做何打算。
時間慢慢的過去，騎兵的隊伍也全部聚攏過來。王健大概算了一下，對方也就只剩下100多號人了。這也就是說，今天真的幹掉了他們一半兒的人馬。雖然大半是管家他們的功勞，王健真是有點兒沾沾自誇了。
不遠處的騎兵突然停止了後撤。迅速調整成兩列長陣。長陣旁邊緩緩走出一匹戰馬。走到距離山賊70步的地方。停下馬來！
「王大當家，別為一個外人拼命了，交出人來，錢照給，茶照喝，一切好說」
王健仔細一看。來人正是上山談生意，引誘他們截殺官員的那個土鱉員外。不過來人此時已經不是那個員外打扮，也退去了假扮山賊的破衣服，露出了一副有些年頭的暗黑色盔甲，儼然是一副威風凜凜的軍官打扮。
過去的員外現在的軍官，一手拿著鋼刀，一手提著韁繩，盔甲上有著點點血跡。臉上強擠出一絲微笑，看著眼前的一大堆山賊。
王健哼哼一笑。揚手向遠處一指「人早就向東邊兒跑了。你們快追！也許還有希望。別在我這裡浪費時間呀！」
「狗屁！你以為我相信你的鬼話？」那人明顯有些惱火。估計是在東邊兒發現上了當。
王健也毫不示弱 「也對，你以為我相信你的鬼話？」
「還有「 王健頓了一下，」聽說你們死了領隊，回去要砍頭的」。又拿刀指了指身後 「要不，你別回去，乾脆入伙算了」。
軍官鐵青著臉，默不作聲惡狠狠的看著眼前的山賊。想著自己。辛辛苦苦打拼十年才混成了一個「隊正」。沒想到，今天竟栽到一夥山賊手裡。事情沒辦好，又死了主官，這回去，砍頭都是小事兒。
軍官又望了一眼馬前那一大片，烏央烏央的山賊。天又黑了，根本發現不了自己想找的人，即使想拼死衝鋒一下，大海撈針，也已經不可能了。
「別跟他們默契，直接咔嚓了再說」 矮子明顯不耐煩了。揮舞著自己的斧頭。四周的山賊。也跟著烏央烏央的咋呼起來，一時間聲勢頗為浩大。
王健扮白臉兒，矮子扮紅臉兒，這也是多年的默契了。
「咱們山不轉水轉。總有再相逢的一天」軍官不再囉嗦。調轉碼頭向後走去。
王健也拍拍自己的刀「我記住了。你也記一下，說這話的，你是今年第7個」。
隨著軍官的後撤。兩列騎兵也調頭向後面開動。這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山賊這麼多人，這附近又多是山地。對於騎兵來說，再不走。就恐怕真的走不了了。
這時候錢沒完快步走了過來，一把將王健拉到一邊。急切的說「還是大當家先帶肉票和受傷的兄弟先回山。這裡有我，還帶了這麼多自家兄弟，清掃地面的事，亂不了」，又壓低聲音說道「山寨現在只有夫子和娃娃們，不能空太久」。
一想起山寨現在只有夫子和娃娃們，這可是王健心頭的重中之重，王健心裡咯噔一下，立即就不想在這裡待了。於是立即點點頭。指著騎兵遠去的方向，對錢沒完囑咐道「這些人很硬，送出地盤就行了」。
王健又指了指老者，繼續說道「把我們的兄弟，還有肉票的人，不論死活都給我找回來。一個都不能少」，接著又補充一句「對肉票的人客氣點」。
錢沒完一邊點頭稱是，一邊招呼後邊的自家兄弟，過去扶起王健和其他受傷的人慢慢撤離。
安排完了大當家，隨後錢沒完就向著矮子的大隊人追去。騎兵走了，那邊龍王廟裡還有三大車貨物呢。這需要和矮子他們好好掰扯掰扯。
話不多說，返回山寨第三天，等錢沒完他們回來後一算，王健心疼不已，出去100多人，零零散散活著回來只有34個。堪稱東六寨歷史上第二慘痛失敗，除了王健老爹搶糧食被全包圓的那次。
還有，這次附近山寨出動這麼多人，雖然沒有實際打仗，每個山寨還是要了50兩銀子的助威費。這明顯是給不起的，只好先欠著了。
這一次真是，虧人又虧錢，虧大發了。
但也有好處，經此一役。王健在整個山南道都已經巨出名了。等戰鬥的細節傳出來後，方圓幾百里綠林上的兄弟就都知道，說是300多正規騎兵圍攻東六寨大當家帶領的100多山賊，激戰1多個時辰，竟然沒有拿下。還丟下100多具屍體。這樣的戰力，對山賊來說已經是逆天了。
回來的第五天，鬱悶不已的王健傷口還沒有完全好，就正式拜訪了隨他回來的那位老者。有些事情，還是要搞清楚的。好奇是按耐不住的。
老者的事情。除了錢沒完和山寨的其他幾個骨幹心腹，王健並沒有張揚。這裡面奇怪的事太多。沒有搞清楚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畢竟外面還有一個隨時可能找過來的管家呢。
老者被安排在山寨一處隱蔽的角落，從外邊看就是一處普通的茅草屋，和山寨其他建築沒有大的分別。甚至，茅草屋的外邊也一個像樣的警衛都沒有。
王健進門的時候，老者正盤著腿坐在床沿上，閉著雙眼，呼吸平穩，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身上還是那套破爛的山賊服飾，桌上是吃剩下的半碗稀飯和一點鹹菜。
王健一進門也不說話，直接坐到了桌子邊上，將那一點鹹菜倒進碗裡。晃了一晃，一仰脖，一口就全部倒進了嘴裡。完了，還伸出舌頭，舔了舔碗底，似乎意猶未盡，才拉過凳子，一屁股坐在老者的對面。
王健先仔細看了看老者，然後把腦袋湊到老者的跟前，盯著老者的眼睛，認真的說道「附近我都仔細查看了，除了東六寨兄弟的屍體外，什麼也沒有找到」。
老者睜開眼睛，看著湊上來的王健，沒有退縮，臉色平靜，沒有說話，也看不出悲喜，畢竟這是早有預料的結局。
老者既然沒有什麼表示，王健只好繼續問道「那個管家模樣的人是幹什麼的？」
「他原是一個多次落地的秀才，老夫看他有才，招到門下，跟隨我多年，已經是五品護衛了。這次老夫被貶，他也對朝廷失望透頂，於是辭去了官職，定要護送老夫去崖州」。
沉默了一會，王健直起了腰，臉湊得更近了一點，表情嚴肅，慢慢的，一個字一個字的問道「那你到底是誰？」
「老夫李德裕」 老者說完，抬起頭，直視著王健。似乎一剎那，一股威壓就撲面而來，王健不自主的身子後退了一點，看著老者的眼睛也開始有點游離。
「李德裕」王健歪著腦袋想了一想，一臉茫然，這個名字好像有點耳熟，但一時還是真想不起來。
李德裕見此，心中竟然有了一點小小的失落，天下竟然還真有人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王健既然一時想不起這個人是幹什麼，那還是關心重點吧。
「我們這次折了這麼多兄弟，你怎麼補償我們？」王健終於露出了這次來的目的了。
這老者來頭不小，應該能榨出不少油水來。王健承諾過保證他的安全，可沒有說過保證他錢財的安全。進了山寨的人，不扒層皮，怎能出的去。況且他隨行確實是帶了一個小包裹的。
李德裕見了王健的這副山賊嘴臉，也不動聲色，似乎早有準備，轉身從身後拿出了一個不大的袋子，遞給王健「你說的那個管家，讓我事後安全了，把這個給你」。
王健拿過來打開看了一眼，略微吃驚。這裡都是黃澄澄的，半個指甲大小的物件，足足有二三十個之多，這應該都是傳說中的金瓜子。聽說京城裡的達官貴人們，流行使用這個東西。體積小出行方便。王健也只是聽說過，但還真的沒有見過這種高檔貨。
果然是只超級大肥羊。
不過這個管家很上道，很懂規矩。弄得王健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只好把已經露出的刀柄又收了回去。
既是並肩作戰的戰友，又將禮數規矩盡到了，王健就不好意思吃干扒淨了。彼此留顏面，日後好見面。 王健是一個講傳統的古典型山賊。
人家這麼夠意思，王健就越發有些不好意思了。猶豫了半天，王健終於抬起頭，看著李德裕，非常認真和嚴肅說道「其實，我還找到你的那三輛馬車」。
「你找到那三輛大車了」 李德裕本來平靜的臉上竟然有了少許的動容。
「嗯」王健看到老者的表現，有些小小的後悔。皺了皺眉，有些扭捏，遲疑了半天又繼續說道「我想要上面的東西」。
李德裕一愣，看了看王健，隨後顯然像聽到了很好笑的事情，捂著肚子。笑著問道「你知道馬車上都是些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