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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祈福

2024-08-21 21:14:56 作者: 橘橘漢堡
  「一份白兔藏墨,霜姑娘點的菜這就來咯!」

  瘦竹端著盤熱氣騰騰的糕點來了桌邊,現下二人的身份儼然「反轉」,卻沒一人出聲點出這事。秋霜著實是坐在椅子上坐立難安,但無論是掌柜的還是客人,沒有任何人要提出糾正這錯誤。

  鶴師妹毫不客氣地從師兄手中抽出了盤子,像是獻寶般呈到她面前、盤內的面點秋霜再熟悉不過,正是她早上包的那批豆沙包,被她用了點巧捏出兩個兔耳朵,即便沒合適的材料來點眼睛,被熱蒸好的甜點不管近觀還是遠看,都是白白胖胖的兔子模樣。

  「阿霜,這是你做的…對嗎?」鶴靈重新坐回她身側,女孩冰涼的手心貼了過來,雖然方才她端過沾了熱氣的盤子,此時的肌膚仍舊令人覺得冰涼,柔軟的皮肉摸過她的手腕,最後在她手指處停下,「我知道、是做給我們倆的,好阿霜。」

  「阿霜、阿霜。」小孩的話密且多,砸到她有些頭暈眼花,這半和另半完全是兩個世界般,鶴靈撩起長裙避免被動作踩或者絆到,血紅的衣裙綢緞蹚過長木椅,堅持許久的兩個丸子終於有一個散開來了,一個松松的歪在右肩邊上一點,另一邊散開搭在左肩,絲滑的發垂到秋霜的手面上,她猝不及防對上人漆黑的眼。

  「——我們不要理這些無聊的傢伙,單獨陪我玩好不好?」

  樓外的風逐漸大了,突起的風兒把掛於門前的鈴鐺吹得叮鈴當亂響,就如鎮中年輕婦人聚眾時掩著面的竊竊私語般,那些眼珠子在面上咕嚕嚕轉著,以為不引人注意的側著腦袋,評估她就如同評估一件拿得出手的貨物。

  小丫頭的指甲有些長了,劃在皮膚上有輕微的刺痛感,秋霜視線與對方的錯開,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霜霜想不想知道些雨鎮外邊的事情,我在門內常領到些稀奇任務,若是阿霜感興趣,我便會細細講予你聽。」

  「現下算不算是話本子裡的妖風四起呢?」瘦竹點了點自個兒酒杯里的酒水,眯著眼睛默了半刻,以長袖遮住半張臉來、用手中扇的扇柄輕敲了下杯口,那杯中的酒水就憑空見了底,活像是有個透明人低著腦袋全吸乾了般。只聽他話音還未落,敞開的大門就被風用力關了起來,她看到正拿著炭筆入帳的掌柜不耐煩地朝著後廚嚷嚷起來:

  「賴皮猴、又給我躲去哪裡偷懶了!」

  那佝僂的身影靈活從門後鑽出來,瘦猴脖子上還掛著汗巾、拿著粗糙的布胡亂抹了把額頭泌出的汗,嘴裡不住答應著,臉上還掛起了討好的笑,生怕難得有個還願意舍了碗飯吃的爺一個不高興就要他捲鋪蓋滾蛋了。

  「得嘞爺,這不是前邊的貴人們一股腦點了幾桌好菜忙不過來麼?」他的腿前幾年在鎮中老寡婦家高牆翻出來時摔斷過,直到現在用起來都有些不利索,鎮中孩童因故也有戲稱他為瘸腿猴的,「畢竟我這人哪有霜丫頭享福的好命,不就是賤命一條麼!」

  他細脖子一扭就到了大堂中端坐著的秋霜身上,和膽子大到直接跟你動手動腳的呂掌柜不同,瘦猴更像是陰溝里的臭老鼠,雖說二者她都沒有什麼好印象,平日裡也是能躲就躲。她的性格沒有安二娘潑辣,若要是那姑娘在此,肯定是要罵罵咧咧勒起袖子上去左右開弓兩巴掌的——只針對後者。

  畢竟呂掌柜的大家日常還是要正常來往的,比起有一層皮當人的壞心東西,這早就沒價值的爛泥當然沒有分毫可比性……可就算人不壞,只要被鎮中大夥認為沒價值的傢伙,自然是會被其他人掂量來掂量去,就像今日沒來的跑堂小伙那樣的、就算失蹤了沒來也沒人多問幾句,更別談平日被占了便宜有人能替他出頭了。


  「你這屁放的玩意兒還能跟霜丫頭比?美得你。人霜丫頭可是有被願姐兒庇護的福氣!」寧叔又提了兩壺釀好的酒、穩當放在木桌上,氿釀朝他點點頭以示謝意,腳底下已有東倒西歪的幾個空酒壺了,臉上依舊沒分毫醉意,事情辦得妥當,他才抹著額頭的汗又往後廚緊趕慢趕,嘴裡還不忘吩咐道:「快點把掌柜吩咐的事情辦完,後廚夠你忙活的!別在這酸不拉幾的扯嘴皮子噁心人!」

  「怪我怪我,霜丫頭、我沒啥文化,說話要是得罪了你可千萬別上心啊!」

  瘦猴把寧叔唾沫橫飛的責罵一一接了,別人常說他是個沒臉沒皮的廢物,他自個兒也心態頗好的以此自居,哪怕是戳著他的鼻子親切問候他親爹親媽,瘦猴也是渾然不在意的樣,倒不如說挨罵要是真能填飽肚子,他巴不得天天有活菩薩來罵他兩句。那含了肥肉下鍋滋出來的油膩一般的嗓音從不遠處爬來了,鶴靈掀起眼皮,捨得把視線從秋霜身上剝開,一隻手撐著秋霜的肩膀、另一隻則輕輕放在她的後脖子上,女孩散開的發上落下的髮帶落在了秋霜衣服上,披頭散髮的丫頭盯著瘦猴看了一陣,猛然呸了聲。

  雖說人長得確實有礙觀瞻了些,但也不至於是這個反應吧?

  酒樓外的「妖風」還在呼呼的刮,正當他好不容易崴著去了門邊上,一直沉默的啞巴師兄此時開口了。

  「今日不會再來旁的人了,店家還不如早早關門…莫請來了不該來的客人。」

  「客人怕不是在說笑?現下連正午都未過。」掌柜的賠笑了兩聲,還是側頭示意瘦猴找個重物去卡好門。

  門外掛著的鈴鐺依舊隨風而舞。

  「貴客匆匆來雨鎮辦事、估摸也不知曉咱們這兒的氣候。」眼瞧著瘦猴挪來放於巷子裡的破缸,呂掌柜才又開了話題,「再過個兩日便是鎮中聚眾祈福的節日,還正是霜姑娘家長輩雨婆婆主持呢…也不對、不如說我到這兒安身前,雨婆婆就已經是鎮中祭祀的話事人了。」

  「這祈福的日子我這個半外來人也說不清,不過據鎮人說每十年一辦、辦前幾天必會降下大雨,只求當日天晴呀。」

  安家媳婦就在這句話落地時掀開門帘出來上菜了。

  「呂掌柜,您怎的跟外來人聊起這個?」她看上去大抵是有些不高興的,鎮中越是信賴雨婆婆的人、也就是越是信仰願姐兒的鎮人,越同雨婆婆般不喜外來者。

  「——也是、客人們來此處定是有大事要辦,雨鎮這兒的祭祀也不讓外者參與、我都只能在後日閉店閒在家中。」

  「我懂得,每個地方都有些習俗。」瘦竹搖著扇子開口了,給了呂掌柜一個台階下,「我們也不會令鎮中人為難、放心放心。」

  「噯,客人能這麼理解便好。」

  「畢竟門主也說過,貿然插手他人的因緣事會很麻——咳、惹出禍事來,也對我們修行路上諸多不利呀。」

  安媳婦狐疑地盯了他一眼,還是扭身離開忙活自己的去了。就在她身影消失在眾人面前那刻,秋霜聽見桌邊有聲幾乎不可聞的嗤笑聲,可環顧一周一看,桌上坐著的一伙人面色如常,蘭師姐的眉眼彎彎,氿釀則是連頭也沒抬、手中筷子沒停過,而啞巴師兄自那句沒頭沒尾的話後便一言不發,擺弄扇子的瘦竹魂游天外,身旁的小丫頭緊緊摟住她的胳膊,生怕身邊人趁她不注意就跑了。

  「雨下的好大。」鶴靈冒出這句來。

  「是啊、不知河水今年會不會格外急……」


  「那阿霜今日要回家麼?」她被力帶著站起身來,鶴靈一手端起快放冷的兔兔包,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帶她往前,步子不快也不慢,她被帶的有些趔趄但還算穩當。

  「等雨小些我自然得歸家…!」

  她被拽上了第一階台階。

  樓下的眾人像是被按住了定格鍵,或者是樓上的二人完全被其他人無視……被拽的力度剛好不易掙脫、但也不會把她弄疼,鶴靈笑眯眯地望著她,即便說話已與常人無異,但面上的表情還是跟之前一般僵硬。她瞥見門口來了個渾身濕透的少年,面帶死色的、正是今日失蹤未來的上菜小二。

  林家唯一能勞動的男丁好似是從水裡剛撈出來,他抖著身子小聲說了什麼,只見還一臉不滿的呂掌柜猛的揪住少年人的衣領子把他拉到角落,說起了什麼悄悄話。

  秋霜身子突然一輕,一雙蒼白到過分的手從她腋下穿過,穩穩地把她從樓梯上提起來,一股子冰冷的風吹起她臉頰邊的發,鶴靈正站在二樓等她來到身邊,手上的糕點被一個看不清面容、僕從打扮的人恭恭敬敬端在手裡。

  「姐姐走累了?幸好僕人也睡醒了。」

  她發覺後邊的「代步工具」是與樓上站在鶴靈身側、差不多的傢伙。身後不知樣貌的傢伙走路輕快,一點腳步聲都沒有發出來,眨眼間她便被安妥放在鶴靈前邊一點,這下才能夠轉身看清楚剛剛綁著她往前走的是什麼人——

  秋霜一下失了聲,她不知道該如何描述眼前兩位下仆。

  過分艷麗也好,或是十分醜陋也罷,這都是人第一眼能夠對他人外貌給出的印象,無論好壞。可若是真的艷麗或醜陋,在你的認知當中,眼前的生物是和自己一樣的人類,是可以交流和溝通的存在。

  他們面無表情、又可以說是嘴角帶著笑,他們的眼睛細長、但也如同鎮中做紙人老頭一筆畫出來的面龐般…紙人是不可以點睛,那老頭總是跟他的學徒說、跟其他酒友說,毛筆沾了墨、於紙紮的人面上點上兩個黑點,那便算是「活了」。蒼白的肌膚被掩蓋在厚重的衣服下,他們直直看向前方,眼裡沒有任何人。

  容貌可以談得上是毫無特點,即便丟進人群中也難以找出……可你也能夠憑藉怪異感發覺與人們格格不入的存在。

  「阿霜,你對紙人很感興趣?」

  下樓的路被身形高大的「紙人」堵了個嚴實,而鶴靈扭開了酒樓住房的門,這是她的房間、離樓梯很近,她現在正歪著腦袋等她過來呢。

  「還是說、你覺得這些工具很好用、已經不想靠自己走過來了?」小姑娘露出了為難的表情,「這可不行,太依賴這些玩意兒可不行——」

  「實在不想自個兒走來,也可以考慮讓我來抱著你進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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