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公府,西花廳。
楊素接過丫鬟遞過來醒酒湯,喝了一口便放下。整個身體靠在胡凳上,閉目沉吟了許久。
「老爺,小姐和姑爺來了。」
丫鬟的提醒讓楊素猛得睜開眼睛,坐直了身體,吩咐丫鬟道:「去,再盛一碗醒酒湯來,姑爺也喝了不少酒,讓好好醒醒酒。」
聽著楊素一語雙關的話,富貴的心裡一陣叫苦。
酒宴散的時候,楊素再三接待富貴只帶向婉瑩來見他,可富貴現在帶著楊楚楚一起來,難怪楊素會有這樣的態度。
說實話,不是富貴不願意遵從楊素話的,實在是不敢啊。
楊素是個從屍山血海中拼殺過來的人,脾氣難免會大一點,富貴也是個不肯吃虧的主。
知道楊素叫他去必然追問與面具男的關係。
原本向婉瑩的身份就已經讓楊素頭痛了,再加上一個彌勒教的面具男,楊素還不得當場把他給殺了。
所以,帶上楊楚楚主要是避免楊素髮火的時候,能有一個緩衝地帶。
楊素當然不知道富貴的想法,可他知道這種事情楊楚楚知道的越少越好,一旦有什麼不測,憑著他這些年的功績,也不至於收到牽連。
於是,他招招手,讓楊楚楚走到跟前,輕聲道:「楚楚啊,為父要和富貴談一些朝堂的事情,你先去找你娘親吧。」
不明所以的楊楚楚詫異地看了一眼父親楊素,低頭應了一聲,戀戀不捨地離開了。
待楊楚楚離開之後,楊素的臉色變的嚴肅起來,揮退所有的下人,淡淡道:「說說吧,你與那個戴面具的青年書生究竟是什麼關係?」
「那個青年書生又是什麼人?怎麼會跟突厥人攪合在一起?」
楊素的一連串追問讓富貴的頭有些大,倒是一旁的向婉瑩面色如常,上前坦言道:「他是彌勒教的人。」
向婉瑩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詳細地向楊素說明了一遍,並且一再強調富貴救下他完全是迫於無奈。
聽完向婉瑩的話,楊素的心裡也是翻起驚濤駭浪。
彌勒教,自出現之日開始,歷朝歷代對彌勒教中人是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當初大理寺卿鄭善果便是以此理由讓他同意帶走富貴,因為楊廣的作證,富貴擺脫了嫌疑,成功的進入了楊廣視野,成為了太子冼馬。
若是富貴真的與彌勒教中人,那麼...他這個人也太可怕了!
無論是與楊廣的巧遇,還是成為他楊素的贅婿,甚至到後來的楊廣親自作證.....一點點,一步步的布局,讓人覺得絲毫沒有違和感,甚至覺得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楊素看向富貴的眼神變得凌厲起來,臉色也陰沉的可怕,說話的聲音也絕情了幾分,
「當初救下那人是迫不得已,還能說得過去,可今日你為何隱匿不報?」
富貴當然知道楊素對他起了疑心,今天酒宴上的舉動,換成是誰都難免對富貴起疑心。
他甚至後悔當初救下面具男了。
在他看來,這個面具男就像是上天派來故意給他添堵的人。
「小婿知道岳丈對我有所懷疑,但小婿想說的是,小婿不是彌勒教中人。至於今日為何要隱匿不報,那是因為小婿想弄清楚此人為何會與突厥人攪合在一起。」
「另外,此人雖是彌勒教中人,卻與彌勒教的行事風格完全不同。並且小婿似乎能察覺他是在有意的接近小婿,所以......」
竟管富貴的理由很充分,楊素依舊心存懷疑,面具男這個事情可大可小,若是楊廣認真追究下來,楚國公府說不定就得喜提九族消消樂。
「縱然如此,你也不該瞞著我,瞞著至尊。你這樣做只會害死我們。」
想到事情的嚴重性,楊素根本聽不進富貴的任何解釋,他現在唯一能想到的辦法那就是將面具男抓起來,交給楊廣,然後主動請罪,這或許還能為楚國公府尋得一條活路。
「玄感,玄挺!」
楊素喊來了偏房中的兩個兒子,隨即下令道:「你們二人速速帶上府上的衛士,給我把突厥人的住處給圍了,一定要把那個帶著面具年輕書生給我拿住!」
楊玄感和楊玄挺兩人早已一身甲冑在身,顯然在富貴到來之前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只等著楊素一聲令下。
富貴看著一身甲冑的兩人,心裡一陣發寒,顯然楊素已經做出了大義滅親的準備,一旦確定富貴是彌勒教中人,必然會讓兩人將富貴拿下。
幸好富貴不是彌勒教中人,楊素也選擇了相信富貴的話,不然......
「且慢!」
富貴下意識的上前擋在了楊玄感兩人的身前,做最後的努力,「岳丈還請稍待片刻,我這就進宮向至尊說明一切,至於面具男該如何處置,一切聽憑至尊決斷。」
富貴原本以為對於面具男的生死只會視而不見,可事到臨頭,心裡卻多了一絲莫名的陣痛,甚至不惜違逆楊素的意思。
楊素看向富貴的眼神又多了一分殺意,可終究是在朝堂浮沉了幾十年的老人,最後的一絲理智告訴他,富貴處置方法或許更貼合當前的局勢。
於是,他擺手止住了楊玄感兩人,對著富貴沉聲道:「將你的小妾也一併帶去吧,至於她能不能活下來,就看至尊的意思了。」
......
半個時辰後,楊廣御書房中。
富貴和向婉瑩戰戰兢兢地跪在楊廣的面前。
得知前因後果的楊廣臉色稍稍有些難看,目光不停地在兩人的後背上掃視,右手握緊了又鬆開,許久沒有出聲。
富貴和向婉瑩不敢抬頭去看楊廣,心裡的那根弦幾乎快要崩斷,心裡不斷地祈禱,楊廣會接受他們的建議。
「你是處羅可汗故意安插在漢王身邊的暗子?」
楊廣略帶低沉的話音在兩人的頭上響起,富貴和向婉瑩都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不敢欺瞞至尊,是這樣的!」
向婉瑩的語氣肯定,卻多了一絲慶幸。
他們賭對了!
相對於向婉瑩的身份,楊廣更關心的是屁股底下的皇位,為了皇位他可以放棄任何東西,哪怕是作為帝王的尊嚴。
「孫愛卿,此事你有多大把握?」
這句「孫愛卿」出口,富貴的心也徹底地放下來了。
抬頭眼神堅定,道:「臣有十成的把握!」
「那好!」
「都起來說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