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人在皇家寺廟祈福,天下人盡皆知!蕭必讓你這個老匹夫,敢拿著雞毛當令箭,怪道有膽子屠殺村中百姓,藉此地養兵謀圖造反,我等今日就跟你拼了,定將你拿下交由皇上問責!」
冠冕堂皇的話,不過騙騙自己的耳朵。
來人眼中嗜血殺意浮出,大喊,「放箭!」
他們此次來之前就準備周全,除了第一波襲村的馬匪、第二波借剿匪之名行刺的布甲兵,後方還有二十多名弓箭手。
為的就是以防萬一。
……
……
預想中的箭矢如雨沒來。
火把燃燒的嗶啵滋油聲震耳欲聾。
喊話者臉色一點一點發白,心頭急速下墜。
這時晏家門頭後冒出兩道人影來。
一胖一小,同樣的姿勢蹲在門頭上,暗夜下渾像帶崽出來覓食的貓頭鷹。
秋夜涼,賈半仙在光禿禿的腦袋上頂了塊布巾擋寒露,蒲扇在腳下扇,「誒呀喂,弓箭手哪去了?是不是好奇怪呀?哼,以為提前服了避毒藥物就能對付你毒祖宗?小徒兒,告訴他們,讓他們瞑目!」
腦袋盤兩個小圓髻的小女娃一本正經解釋,「瀉藥不是毒藥,吃什麼都避不了,他們在那邊拉肚子呢,你們聞到了嗎?我下的藥——唔!好臭!」
小娃兒說完了不算,似真聞到臭味了,小手在鼻子旁邊拼命扇,末了嫌不夠,搶了師父的蒲扇扇。
她手中蒲扇搖了十幾下,傳說中的臭味終於在各人鼻端蔓延開來。
周圍殺氣險些因此一著破功。
蕭必讓再次暢聲大笑,「蕭家軍,殺!」
「殺!」蕭家軍齊喊,士氣如虹。
與之相反,被困在中間的姚申手下皆面色灰敗,折了銳氣。
人人心知肚明,這場博弈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沒有第二個結果。
這一次,他們敗了。
對手沒了鬥志,蕭家軍輕而易舉就將人全部擒獲。
「呼、呼、呼——我、我的娘,完事了?完事了沒有?江兒快扶我一把,我、我腿軟……」
「等會、嘔!等我吐完——」
「哈哈哈,瞧你們這軟腳蝦的樣兒,這種場面比起以前咱在戰場上殺敵,小了去了!這回咱手底下都沒見血!」
火把依舊在燃燒,肅殺場面卻出現了不合時宜的聲音。
只見士氣如虹的蕭家軍後方,接二連三有人因腿軟跌坐,腦袋上頂著的帽子歪斜滑落,露出下方束布巾的腦袋。
一個個的,哪裡有屬於蕭家軍的鐵血氣息,分明全是平民!
只要眼睛沒瞎的人就能瞧出區別來,只是這些人藏在後方充數,剛才情形也沒人有心思去分辨真偽。
而站在前面一圈的蕭家軍,此時也扯下了身上「銀鎧甲」,露出下方黑色勁裝,當中半數縱身躍入後方大宅,沉默隱退——這部分人是晏家隱衛!
而那身所謂銀鎧甲,不過是布繡,只不過繡工精湛,於夜色遮掩下,乍看神似真鎧甲!
還有一半留在外頭的人,露出真容後,更是把人氣得差點背過去——有半瞎的,有瘸腿的,有用力到脖子現青筋才能吐字的,他娘的全是殘兵!
被雙手反綁的姚申手下見此,恨不得一口老血噴出去即刻升天。
狗屁的蕭家軍!
他們被騙了!
晏臨跟蕭必讓玩的不僅是瓮中捉鱉,還有以假代真!兵不厭詐!
除了前頭站著的十幾人能打,後頭穿盔戴甲的幾十人,全他娘是來充數的臨時戲子!
倘若剛才他們能細心點,拼力一搏,未必不能占到上風,他們這裡有四十個高手,四十個啊!!
「將軍,這些人如何處置?」曹武走到銀髮老者身前,恭敬請示,渾身熱血沸騰。
沒想到有一天竟然能跟最敬佩的老將軍並肩作戰,他現在渾身火燙,連頭髮絲都是熱的。
蕭必讓拍拍他肩頭,「把他們綁緊了看牢了,這齣戲還沒完,等事情徹底落幕,自有他們的去處。」
「是!我們兄弟幾個就在旁邊守著,必定把他們看得牢牢的!」
路邊上,平民漢子們還沒吐完。
賈半仙蹲在牆頭,笑嘻嘻調侃,「白日招人的時候,你們可是自告奮勇來的,這會子怕成這樣?一個個的膽子忒小,平日殺雞殺鴨的也沒吐成這樣嘛。」
「……」殺雞殺鴨能跟現在相提並論?
林江吐得面無人色,說不出話。
李富貴腿上力氣沒回來,眼下還有點想尿褲子。
連林大山都有點遭不住這種場面,唇線閉得緊緊的沒開口,怕嘴巴一張就嘔。
剛才對峙的時候他們一點不怕,個個勇得很。
但是危機解除心神一松,後勁就上來了。
比悶頭喝了十壇燒刀子還要厲害。
想到這裡林大山下意識朝胖道士旁邊的小娃兒看去。
他家閨女本來兩手托腮來著,跟他眼神對上後小手立刻改為捧心,大驚告狀,「阿爹,好嚇人啊!我怕死了!」
林大山,「……」
他無聲一嘆,默默扭開頭走遠兩步。
免了閨女裝得累。
百相,「……」
百相也覺得剛才的話很沒有說服力,小手從心口上移,把小臉捂住。
她太難了。
門頭下方台階,錦衣少年忍笑抬頭,朝她張開雙臂,「百相,下來,我帶你去客房,今晚你在這邊歇著。」
百相毫不猶豫往下跳,「好!阿爹,你幫我告訴阿爺阿奶、外婆、阿娘她們我在這邊睡啦,不然他們會擔心的。」
「林叔回去會跟他們說的,你年紀小,這麼晚了就不翻山過去了。」
賈半仙歪著身子懶懶靠坐檐角,也不攔著。
他乖徒兒心思還是太單純了些,跟晏長卿這樣的心眼篩子多待一待,多長點心眼倒是好事一件。
外頭狼藉留給大人收拾,百相往後院去的路上,小嘴喋喋不休。
「長卿哥哥,外公說戲還沒唱完,是還有事情要乾的意思嗎?」
「是什麼事情?我有用處嗎?你瞧見了,我很有用的!」
「要是我還沒睡醒就要唱戲了,你一定叫醒我哦!」
晏長卿牽著她,唇角抿笑意,無不應。
明日這件事情落幕,他的身份也無需再藏了。
也即意味著,他跟百相、跟玉溪村將迎來別離。
人尚未離開,心裡已生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