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舊情（下）

  嬿婉一路上思緒縈繞，心下慌張。步子緩慢，卻異常堅定的走向冷宮，海貴人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凌雲徹這樣的男人只會害了自己。哪怕自己單槍匹馬在後宮裡頭當個宮女，日子辛苦一些，也遠勝依靠這樣的男人。

  更何況，皇上似乎多少對她這張臉動了心思，海貴人和純嬪娘娘要是都肯幫助自己，自己是否也能當個嬪妃。

  雖然聽說海貴人和冷宮娘娘感情十分深厚，不知道怎麼會願意幫她。只怕是因為這張臉，她也需要固住皇上的寵愛吧，才能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或許還有冷宮娘娘的下半輩子。

  她不由得輕輕摩挲著手指上的紅寶石戒面，暗淡無光，廉價的東西，此刻若是自己把它投擲到地上，馬車輪碾過，風一吹，本就不值錢的玩意，這一下連乞丐怕是都看不上了。誰還會記得這一枚戒指，只有自己和凌雲徹吧。

  那自己呢，自己後半生要像這枚戒指嗎？沒人瞧得上，眨眼就沒有了。嬿婉腳下的步伐停頓住了，深深呼吸了一口氣。腳步加快了不少，事已至此，自然要和凌雲徹恩斷義絕。

  轉眼，就已經到了冷宮門口，昏黃燈籠邊上席地而坐一個渾身發散著枯敗感的男子。

  凌雲徹正低頭摳著侍衛裝衣角的繡花，他一向就是這樣的，無所事事，得過且過的。嬿婉心知肚明他的為人處事，但是每每見到總是覺得氣惱。

  凌雲徹的視角忽然闖進了一雙天藍色的鞋，心裡警鈴大作，生怕是那位老姑姑過來找他麻煩。抬頭一看，是許久未見的嬿婉，臉上生硬的諂笑，立馬變成了冷笑。

  輕哼一聲「喲，這不是大阿哥身邊得臉的宮女嬿婉嘛，怎麼貴步臨賤地？」隨手掐了一隻狗尾草叼在嘴裡，等著嬿婉的回答。

  嬿婉本欲和他兩個人心平氣和的講講話，沒有想到凌雲徹劈頭蓋臉的就是嘲諷。嬿婉氣急，清麗的面孔也有些發紅。

  抬起頭沖凌雲徹裝出一副可憐無辜的模樣「雲徹哥哥，你別這樣子說我，我托人還你錢不是不願意見你，我總是在意你那日誇讚嫻妃娘娘的模樣。而且，我額娘總是來要錢，不儘快還你，我怕又被要走了」低下頭，輕輕拭去不存在的眼淚，實則瘋狂的在翻白眼。

  「嬿婉！你怎麼會這麼想，嫻妃娘娘是個好主子，她，她...」凌雲徹頓了頓似乎有件極難開口的事。撓了撓脖子「她還給我這個侍衛送了鞋墊和靴子，嬿婉這是你都沒有給過我的心意啊。」

  凌雲徹說到此處，話語間滿是感謝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卻沒有一點正面回應嬿婉額娘的事，除此之外更為了嬿婉說嫻妃娘娘不好，看她的目光裡帶著幾分不滿和埋怨。

  月色在烏雲的遮蓋下忽明忽暗的，兩個人臉龐時不時略過黑影，讓人看不清情緒。

  這一番話，嬿婉心裡頭越發一陣驚濤駭浪，一位主子給下等侍衛親手縫製貼身衣物。勉強正了正心神，放下恐慌，面上依舊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嫻妃娘娘當真是個好主子，只是雲徹哥哥，我額娘又托人讓我送錢出去了，要我到了年紀出宮就與人成婚，她在外已經給我相看好了，我不想，雲徹哥哥！」

  凌雲徹的手心已經有些出汗，滑膩的有些抓不住手裡的佩劍。低頭換了只手，嬿婉看不清他的臉，只聽見到凌雲徹沉悶的開口道「你額娘什麼時候看得起我，她明明知道，為什麼要這樣緊緊逼迫你，也讓我難堪，難道你就不會反抗嗎？嬿婉！」凌雲徹有些發虛，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

  嬿婉聽到凌雲徹詆毀自己的親娘，張嘴要反駁，凌雲徹又再次開口「嫻妃娘娘都說了，她能出冷宮，必會提攜我的，讓我青雲直上不是難事。一個經歷大場面的娘娘都如此看重我了，嬿婉你額娘未免太沒眼光了！」凌雲徹本來不想說這麼多，只是想到自己在一個曾經的娘娘面前都被誇贊，嬿婉的娘親只是一個貪財忘義的小小婦人，一時心裡頭底氣十足。

  嬿婉幾乎要氣笑了，柔弱的模樣差點也裝不下去了。只想狠狠給他兩個巴掌，好讓他看清楚自己幾斤幾兩，甚至只要她現在去說一聲凌雲徹收了嫻妃娘娘親手做的鞋子，就能讓他被誅九族。

  她著實也有些被氣懵了，吞咽了幾口口水，將心裡的怒火一點點壓下去。掛在臉上的依舊是梨花帶雨的模樣，雙手拉住衣袖輕輕顫動著「雲徹哥哥，無論如何，你不該說我的額娘不好，她生我養我一場，父親死後也是她一個人撐起整個魏家。」

  凌雲徹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口不擇言，台階下的女子，一直以來都是一雙滿含崇拜和愛意的雙眼，現在卻盛滿了失望和難堪。他正想開口解釋這不是自己的本意，又覺得嬿婉額娘對自己的要求太高，必須讓嬿婉清楚的意識到凌雲徹就是凌雲徹。

  這些話句句像皮鞭狠狠鞭策在她身上，噁心的讓她作嘔，恨透這些年她識人不明。她狠狠擰了自己大腿外側一把，痛得她只咬牙才能忍住喊出聲。這樣的舉動效果也很明顯，淚水開始在眼眶裡打轉，她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

  嬿婉的淚水滴滴滑落在台階上，很快就打濕了一個小圓圈的樣子，偶爾有一兩滴甩落在凌雲徹手背上。「雲徹哥哥，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了。我和你不要再來往了，我相信嫻妃娘娘會幫助你的前途。」嬿婉轉身便離開了，沒有再回過一次頭。

  凌雲徹只覺得手背上風乾的淚痕，實實在在刻在他心裡頭了。嬿婉清瘦的背影，在輕風的裹挾里越來越看不清了。

  忽然覺得自己眼眶也有點發澀，眼淚大顆大顆滾落下來。

  嬿婉回到宮裡，用柚子葉泡了水，去去晦氣，一邊收拾自己一邊開心自己現在才看清凌雲徹，但也不算晚。

  進入夢鄉前，心裡頭已經打好了明日報給海貴人的草稿。只覺得明日，以後都是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