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皇帝，他當然知道奪位所產生的後果。
兄弟相殘，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
而他膝下皇子如今只有四人。
因而他早早地確立了太子，為的就是打消其他三個兒子的念想。
雖然前些年自己對太子的表現並不是很滿意。
可如今，太子已經越來越有儲君的樣子。
假以時日，他相信，張景之定能成為一個不亞於自己，甚至比自己更加優秀的帝王。
可當血淋淋的事實擺在自己的面前的時候，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當然，身為皇子，有這個心思，他是可以理解。
可理解歸理解，皇子就要有皇子的覺悟，擺正自己的位置，壓制住自己心底的欲望。
而張景克，不僅沒有壓制自己內心的欲望，反而付出了實際的行動，且這麼多年一直在謀劃。
倘若不是這次聚寶錢莊的事情敗露，後果不堪設想。
此刻，皇帝失魂落魄地望著虛空，背在身後的雙手微微顫抖。
江河看到這一幕，微微嘆氣。
都說自古天家無私情，事實擺在面前的時候，誰又能真的做到毫無私慾呢。
江河輕聲道：「陛下，回宮吧，這裡交給陳統領便可。」
皇帝恍若未聞，依舊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這一刻，他挺直的背脊似乎彎曲了一些，仿佛一下子抽去了不少的精氣神。
片刻後，皇帝一句話沒說，默默地走了出去。
見狀，江河向陳飛揚使了個眼色，跟了上去。
一路上，皇帝一句話沒說。
江河跟在身後，一路無言地回到了皇宮，直至御書房。
御書房中，張景克雙目無神地癱坐在地上。
打了也打了，罵也罵了。
幾個宦官仍舊悍不畏死地守在門口。
「陛下......您回來了。」
皇帝混濁的眼神掃了一眼幾個宦官臉上的傷痕，輕輕揮手。
「你們都下去吧。」
宦官們躬身告退。
蕭洪守在門口。
聽到動靜的張景克麻利地起身，跪在地上，剛要開口哭訴，卻看到自己父皇如同寒冰一樣的眼神，頓時，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一想到自己府上的秘密，他身子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皇帝走到他的面前，幽深如狼地盯著自己的兒子，喉中發出低吼的聲音。
「為什麼？」
這一刻，張景克有那麼一點恍惚，下意識地接話。
「父皇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做？」皇帝神色森然。
張景克心裡頭卻以為自己的父皇還在說聚寶錢莊的事，期期艾艾的說道。
「父皇......兒臣都是為了朝廷著想哪，父皇......」
「朕問你的是為什麼要培養死士？為什麼想要手足相殘？」
剎那間，張景克的臉刷地一下白了，沒有一絲的血色。
心中的僥倖一下被擊得粉碎，恐懼一下子蔓延開來，手腳不受控制地哆嗦起來。
「父......父皇......您......您聽兒臣解釋......」
「你還有什麼好解釋的？你到底還背著朕做了多少的事情？」
皇帝彎下腰，臉幾乎要貼到了張景克的臉上，嘶聲怒吼。
張景克被突如其來的怒吼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蒼白的嘴唇囁嚅著，想要出聲辯解，可最終，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朕就你們四個兒子，為了防止你們受苦，朕沒有將你們分封出去，而是讓你們在京都中，享受一切，可你呢？你就是這樣回報朕的？」
「謀朝篡位，你知道這是什麼罪名嗎？」
「你就是死十遍一百遍也不足為過......」
「你們是兄弟啊，為何要手足相殘啊......」
皇帝說著，一行混濁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下。
子嗣不多，自己的四個兒子，就算是成日吊兒郎當的老二，也開始為國分憂了。
可這個老三，怎麼能做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呢？
這一刻，他看著癱軟在地的張景克，眸中的失望之色再也不掩飾。
張景克甚至在自己父皇眼中看到了厭惡。
聽著自己父皇的質問，再看著父皇眼中絲毫不掩飾的厭惡，他心中的委屈一下子爆發了出來。
他宛若魔怔了一般，，突地一下起身，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父皇您問我為什麼？」
「這世上哪來那麼多為什麼？您問我？那兒臣也問問您，憑什麼他張景川就能做太子？」
「兒臣哪點不如他？」
「論聰明才智，兒臣從小不就輸於他，論能力，兒臣若是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做得能比他好。」
「您說什麼？難道就因為他是老大，他就該是太子，該是儲君嗎？」
「兒臣不服......」
「您不給，那兒臣就自己來拿。」
「兒臣就是想讓您看看，兒臣憑自己的本事，一樣可以坐上儲君的位置。」
皇帝好似第一次認識自己的兒子一樣，不可置信地盯著他。
皇帝痛苦地閉上雙眼，聽著他毫無邏輯地辯解，心中最後的一絲希望也覆滅了。
死到臨頭，尚不知悔改。
一心只想坐上這個位置，可這個位置哪是說坐就能坐的？
皇帝緩緩吐出一口氣，眼中的混濁一掃而空，眼眸頓時清明起來，聲音不帶一絲感情的說道。
「朕來告訴你為什麼。」
「太子哪怕能力不如你，可你看看他在做什麼？你又在做什麼？」
「你以為坐在這個位置可以為所欲為？」
「朕告訴你，錯了。」
「身為儲君，他能體民間疾苦，他能想著去讓軍民百姓吃上一口飽飯。」
「而你，坐在府上，安心地享受著皇子這個身份給你帶來的一切權利，你有為朕分過憂嗎？」
「你有為天下軍民百姓著想過嗎？」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奪得朕這個位置，朕問你，你坐上太子的位置，是不是還要弒君......弒父？」
「你口口聲聲說想證明給朕看，那你為何成日在府上飲酒作樂？」
「可笑......可笑至極......」
「事到如今，你竟然沒有一絲的悔意，你太讓朕失望了。」
皇帝說到最後，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他背著身，身子微晃：「朕不會殺你，朕要將你養在深宮之中，朕就讓你看看，你口中不如你的太子，你的大哥，會將雲國治理成什麼樣子。」
「不過，朕相信，最後的結果定然是你最不願意看到的。」
說到此處，皇帝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冰冷而威嚴的聲音響起。
「將三皇子送至玄黯宮，嚴加看管。」
張景克剛剛燃燒起來的雄心壯志，被皇帝一記當頭棒喝打醒。
一想到自己將來被關在深宮，孤獨的老去，他再次癱軟下來。
好不容易硬氣了一次的張景克，原本以為自己父皇會因為方才的那些話對自己另眼相看，卻沒想到，迎來的是這樣的結局。
未等他開口求饒，皇帝好似會料到一般，怒喝的話語響起。
「閉上嘴，不要以為朕捨不得殺你！！！」